此时已经是初冬，连续几场雪，出山并不容易。
白三爷派了一队人，帮着我们牵马背东西，花了半个多月时间，才终于走出大山。
让这一队人回去之后，我们继续前进。这一路并不好走，跋山涉水，走走停停，幸好白三爷给我们准备了不少钱财，路上不至于挨冻受饿。
时局混乱，知颜的身体也不好，我们也不敢着急赶路。所以主要都是坐车，买不到车票是常有的事情，只能找个旅馆多逗留几天。
一路上灾民遍地，城市的街头巷尾挤满了乞丐。
离开南京之后，因为天气问题，我们买不到票，在一座小县城耽误了十多天。
我每天早上出门买吃的，都会遇到收尸队，拉着木板车沿街踢打，那些乞丐若是能动一下，说明还活着。
若是一动不动，抬上车就拉走了。
我曾和一个收尸人聊了几句，他感慨说，乡下人遇到饥荒战乱，吃不上饭就往城里跑。但是，乡下人都跑了，城里人吃什么？
也就是达官贵人日子过得好一些，多数老百姓都是朝不保夕。
回去和大家一聊，知颜感慨说，两个世界的都不太平，躲在哪里都不安全。
那天中午，我和徐胖子闲着没事，坐在店门口晒太阳，和旅馆老板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就在这时候，一个老乞丐摇摇晃晃走过来，也坐在了墙边晒太阳。
旅馆老板好像认识他，于是招了招手：“老犟驴，你咋还没死呢？”
“我也想死，阎王爷不收，说下面人太多，没地儿了。”
“哎哟，这都过了年了，你得早早排队去，免得今年还是死不了，活受罪。”
老乞丐不知从哪里摸出半截纸烟，点燃抽了一口，乐呵呵地说：“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一死一个村，这是啥世道。”
“哪个村又死绝了？”
“城西二十里，有个小石桥村，我前天路过那里，听说一个村都死绝了。不是饿死的，是遇到瘟病了。镇上派了两个人进去看看，也没回来，就没人敢进去了。”
徐胖子一听，也来了兴趣，递了支烟卷过去，忙问：“啥病啊？这么厉害？”
老乞丐闻了闻烟卷，笑眯眯地放进怀里，坐过来说：“我听人说，前几天他们村来了个老叫花子，讨口饭吃。正好遇到两个村里的小混子，喝多了，不给吃的，还把老叫花子打了一顿，绑在树上冻了一晚上。第二天啊，村里人把老叫花子放下来，他还没死，就说了一句话——”
“啥话？”
“既然这样，那就是你们村了。”
“啥意思？”
“老叫花子是阎王爷派来的，身上带着任务，要带走多少个死人才行。这村人倒霉，没办法。”
徐胖子哈哈大笑：“刚才还说呢，想死都要排队，这会儿就带着任务上来抓人了，瞎扯。”
“年轻人，我看你不像本地的，实话跟你说吧，昨天我路过小石桥村，隔着桥一看，那个老叫花子还没走呢。”
“还在村子里？”
“离得远，看不太清，反正有个老头，坐在村口，伸胳膊蹬腿晒太阳呢。”
旅馆老板听了，哈哈大笑：“老犟驴，你当我们傻啊，编故事哄小孩儿呢？赶紧讨饭去吧，小心今天晚上饿死。”
老犟驴把抽了几口的烟卷小心翼翼灭掉，最后剩下的指甲盖那么长，也放进了兜里。之后，他起身慢悠悠走了。
徐胖子叹了口气：“这老乞丐，还真有点意思。”
旅馆老板忙说：“老犟驴在城外有地，还有一大家子人，日子过得还不错呢。但是他这个人，闲不住，农忙了就在家干活，农闲了就把破烂棉袄换上，来城里讨饭。”
“呵，这还两头不耽误啊！”
“可不是嘛，所以饿不死他的。”
确实，饿不死他，但总会有人饿死，而且每天都会有人饿死。
两天之后，我们还是坐在门口晒太阳，老犟驴又慢吞吞过来，这次直接坐在了徐胖子身边。
我们还没说话，他就伸出手，咧嘴一笑：“来一支。”
徐胖子乐了，掏出一支烟给他：“咱们关系这么好啊？上来就要烟。”
“看你这话说的，关系怎么样无所谓，主要是你这个人好，大善人。”
徐胖子哈哈大笑，无话可说。
老犟驴又开口了：“两位老板，有个事儿，你们愿不愿意听？”
我点点头：“行啊，你说呗。”
“这个事儿厉害，值半包烟。”
徐胖子瞅了瞅我，憋着笑，把兜里剩下的半包烟都扔给了他。
“两位老板爽快，一看就是挣大钱的人。前两天跟你们说的，小石桥村的人都死了，还记得不？”
我俩点了点头。
“我听镇上的人说，他们又活了。”
徐胖子一把抢过那半包烟，气得大骂：“你真当我俩傻啊？小心我现在就送你见阎王。”
老犟驴还是一脸笑意，又往前凑了凑，一下子把那半包烟又拿走了。
“两位老板，我还没说完呢，急什么。”
“好，那你说说。”
“前天，小石桥村忽然有人出来了，到镇上买东西，闹出挺大的动静。他不知道自己死了，说睡了一大觉，刚醒，根本不知道已经过了几天时间。”
徐胖子哼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然后大家都说，从那个村民身上，闻到了死人味。”
“你的意思是，他们死了几天，又活过来了？”
老犟驴点点头：“我听镇上的张半仙说，他见过那个老叫花子，两人还聊了几句。老叫花子问了问路，说自己要去湘西找人。湘西啊，你们能想到啥？下蛊，知道不？”
我和徐胖子的脸色立刻变了，湘西，下蛊，老叫花子，好像不太对劲。
“张半仙说了，那个老叫花子一看就不对劲，说不出的感觉。”
这话一说，我立刻想起了老金，难道是他？
不可能，不可能，他去湘西干什么？
完了，我想起来了，那晚和他见面，我告诉他去过湘西，见识过最厉害的蛊术。
难道，他也想去湘西，见识见识？
想到这里，我忙问：“你说的那个张半仙，在哪里摆摊？”
“往西十里，镇上东门口，只要不是刮风下雨，他都在。”
我一听，当即打定主意，去确认一下，那个老叫花子是不是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