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声从门口传来，随后便是一个较为高大的人影。
那人头发也是花白，但是发量却是不少，将头发梳到了脑后。他此时戴着墨镜，身着长款风衣，颇有种艺术家的气质。
“老毕！”
林山笑道，但是明显没有像对吴胜利那样亲密，只是点了点头。
“你这人倒是潮流呢，这身行头哪里搞的？”吴胜利则惊讶于他的衣着，也是戳了戳他的胳膊。
“还不是工作需要？光是这头发客户就会觉得我有两倍的专业性。现在好了，退休下来了，等到哪天觉得长头发不方便了就给剪掉。”
没有在乎他那奇怪的倍数是怎么算的，林山也向他介绍起这里的年轻人：“外面那位你肯定知道的，我儿子林立，现在算是继承了我的衣钵。还有这位，算是我的合作伙伴，许杰导演……”
还没等林山介绍完，对方就微微一愣，摘下了眼镜来：只见那是一个非常锐利的眼眶，哪怕已经有了一些老态，但还是看得出来年轻时绝对是一个帅哥。
“许杰导演……不得不说你绝对是很有艺术细胞的，我是一位灯光师，你可以直接叫我毕文彬，幸会。”
对方一看就是知道自己的，而且看样子多半也知道《看不见的客人》。的确，就灯光来说，虽然这部影片不算复杂，但是这也是可以吊打国内了。
“您……也是第二代电影人？”
“不像吗？”他重新戴起了墨镜，扬起了头。
“这……只能说您实在是太年轻了。”
“哈哈哈！”对方听完直接便放声大笑，大幅的表情变化这才令得他脸上的皱纹明显了一些，“你这小子，会说话！”
见到了一位如此有着年轻活力的老灯光师，许杰也下意识少了很多疏远：“那你这为什么说留长发可以给客户更有专业性的感觉？这不是设计师才会有的刻板印象吗？”
“你看你，之前不就是有效果了？你不是也说我看着年轻嘛？”
……
室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断断续续地，十几个人已经坐满了房间。
事实证明像那位灯光师一般充满年轻感的人终究还是少数，林山已经算是他们之中最不显老的人了。他们不少还留着白胡子，手上还带着泡了红枣的保温杯。
这之中灯光、服化道之类的仅就两人，其他基本都曾是影视公司、影院以及宣传业的领导层。当然，也有一位演员，那就是出演《雪映红原》的老演员，他还出演过不少抗战作品，现在更多是在高校中活动。
当然，除了尚还在影视圈工作的，还有接近一半的人都在政府部门工作，可能对于他们来说电影不重要，国企的环境还是更适合他们。
但是无一例外，他们都是中国第二代的电影人，都曾在电影制片厂工作过，参与过的作品都是那个时代的经典，不管担任何种职位，真的都算是中国电影的“元老”了。
“杨姐，不显老啊！”
“哎呀，你这说的。”
又来了一位女士，根据许杰的观察，她似乎是戏剧出身，不仅腔调高昂，就是日常的动作都充满了写意的美感。几人稍微聊了聊，也过来和林山打了招呼，林山顺便也就把许杰介绍给众人了。
由于林立尚还在外面等待没到的人，因此室内就只剩许杰一位年轻人，自然受到了这群老年人们的关爱。
“许杰小友多大了呀？有女朋友没？”
“听林山说你的电影马上就要上映了，敢和三大公司硬碰硬，有骨气！”
“许杰导演真是年轻有为啊，戛纳电影节的含金量还是极高的，咱么后继有人了！”
自然，这些都是说在表面的客套话，许杰也听见了几位老人的窃窃私语，觉得自己是成功后飘了，竟然半年就拍出一个电影，还想从三大公司手里虎口夺食，当真是不自量力。
许杰虽然有点打脸的冲动，但是毕竟这对他来说还是现实，自己也要考虑到林山的感受，因此也只当没听见。
又是陪着林山走了一圈，两人再次回到了沙发这里，此时的吴胜利正在和另一人攀谈。
见两人走了回来，他也很快结束了谈话，喝了口茶后便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
“来来来，走半天了，坐。”
林山自然坐下，而许杰则非常顺手地直接倒了两壶茶。
见他这样，林山有些诧异：你是客人，怎么还倒上茶了？
许杰见对方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习惯而已，习惯了。”
他这也没骗人，毕竟这就是他上一世做过最多的动作。
一旁看着的吴胜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以可以，有前途，小伙子。”
许杰感到有些尴尬，自己这习惯对于普通人来说还算好，但对于穿越者来说也是有些丢人了。
微微叹了口气，许杰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根据你们刚才的说法，林山也是二代电影人？”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毕竟就年纪来说，林山怎么看都是更偏向于三代电影人了。对方虽然算是一把年纪，但平均看下来，还是比在坐的各位都要年轻十岁左右。
很明显，林立尚且才大学毕业没几年，但他们基本上孙子都会打酱油了。
“他没给你说吗？”吴胜利诧异道。
“啊这……我也没问就是了。”
“这样吗？”对方微微一愣，又是做出了回忆状，“他的确是，算是我们之中最年轻的一位了。”
“算了算了，我来说。”林山喝了口茶，见两人说起了这事，也就自己来了，“以前没给你说，毕竟说实话我也没有在他们的事业里帮什么忙……”
“哎哎哎，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吴胜利反驳道，“你不过是来的比较晚而已，做出的贡献可一点也不差。要不是你，很多事情，比如八一厂和我们的合作、进口设备的引入，都是问题好吧？”
他又转向许杰说道：“你别看林山现在这样，以前人家可阔气呢，家里可是军人世家！”
“什么狗屁世家！”林山赶紧打断，“你这真是越来越离谱了，还世家，世家有我这样的？”
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许杰意识到似乎听到了不少不得了的东西。但是他也不急，毕竟两人在这互损，根本不知道哪句话是真的。
不过有的事情肯定是不能乱说，看来林山在推动两大公司的合作中肯定发挥了重要作用。但看上去，他的贡献更多还是在资源的调动上，也和如今他的牵客身份非常吻合，这倒是提升了这一猜想的可信度。
“……言归正传，反正我就是在电影厂末期的时候参与了进去，结果没多久就改开了，你说我倒霉不？”
“什么倒霉？你又不是我们这些搞技术的，刚改开那会你明明最滋润好吧！”吴胜利抗议道，但也是笑着说着，“正是因为他的关系，当时很多没了容身之所的人都通过他才找了个好工作，有的去了影院，有的去了宣传部，有的去了私企……总之，没有林山，当时那可就真的难了。”
许杰没想到还有这种事，也是有些吃惊。
他望向林山，见对方的脸上也尽是感慨：有追忆，有豪情，但更多的还是悲凉。
见林山的表情，对方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停下了话茬。
就如林山去年喝醉时所说，是他帮这里的很多人保住了地位，哪怕不是决定性因素，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也是有相当的恩情，但如今看来，众人却越发疏远。
可林山反而开口了：“我倒不是说你们怎么样，没关系的，我理解。只是……当年那令我憧憬不已的京城电影厂分崩离析，我相当感慨罢了。如果那时能继续下去，那该有多好啊。”
三人沉默下来，片刻后吴胜利才开口道：“是啊，可惜没有如果。如今能相聚就已经分外不易了，当时组织这聚会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已经有三个老朋友已经走了，还有那年年不来的王爱民，也许没多久，这个聚会也会慢慢变得冷清，直到某天再没有人来。”
说话间，两位颇有幽默细胞的人竟都是伤感起来，令得许杰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
但他还是颇为共情：要是自己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地方突然没了，那多半还是会感慨不已。
正在几人都沉浸在悲伤的情绪时，一道惊讶的声音响起，将众人的目光都是吸引了过去。
“王……王爱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