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拉）”！
一声沉重浑厚的低音响了起来。
简奇胜微微一笑。
无意间一低头，忽然发现在钢琴琴脚的滑轮上，好像粘着什么东西。
简奇胜俯下身去，想要看的更仔细一些。
不一会，简奇胜再次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自信。
“有人在吗？”
简奇胜提高了嗓门，冲着后台喊去。
“有人。”
一个学生答应着跑上了舞台。
简奇胜微微一笑。
“麻烦你，请把文倩老师请到这里来好吗？”
“好的，”
学生转身跑开。
时间不长，黎文倩仍然穿着演出服来到了舞台上。
此时舞台上空无一人，正在黎文倩四下张望时。
“啪！啪！啪！”
一串掌声从观众席中响起。
黎文倩慌张地看向观众席，发现在正中央的位置，简奇胜正在鼓掌。
偌大的礼堂，只有一个人鼓掌，气氛十分不自然。
“辛苦了，文倩老师。”
“谢谢。”
“真是了不起的演奏，只是，我还是比较想听到《安眠曲》。听说上巧林先生最后的这部作品，演奏难度很高。”
“当然，毕竟那是老师毕生精华的凝结，但却是一首好曲子。”
“以后我会买光盘来听的。”
“一定要听，相信你不会后悔的。”
“文倩老师，你刚刚弹得曲子叫什么名字？”
“《早春》。”
“《早春》是吧，在追悼会的场合，你不觉得这首曲子的风格过于喜庆欢快了吗？”
“你听出来了？一点都不合适吧。毕竟现在也不是早春，可是不用最低音的曲子，其他的我一时真的想不到了。”
“你忽然想到的吗？”
“是。”
“真不愧是专业的钢琴家，平常人的话，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着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文倩老师，你什么时候发现琴弦断了？”
“我站在舞台上的时候。”
“可以看得到吗？”
“是的。”
“里面吗？”
“是。”
“真的吗？”
“真的。”
“扫一眼就能看到这么多琴弦里断了一根，实在是厉害。”
“我从两岁时就弹琴了，弹了这么多年，我和钢琴已经融为一体了。”
简奇胜捂着眼睛，十分疲惫的揉着。
“简警官，你到底想说什么？刚才那种兜圈子的话，可以不要再说了吗？”
简奇胜从观众席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舞台。
“文倩老师，事实上，琴弦断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吧。”
“不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简奇胜摇了摇头，用非常平和的语气说：
“文倩老师，从你来到礼堂后，就一直嘴上很介意钢琴，但一直没有亲自来检查一下钢琴。
因为如果你来的话，就会知道琴弦是断的，低音的琴弦要是断了，一周的时间内都修不好，当然你就一定会出丑，但你没有出丑，而是用巧妙的临时换曲避开了这次言出事故，真是急中生智啊。”
“简警官的想象力真丰富。”
“呵呵呵，文倩老师，在阅览室的时候，你好像在查找些什么吧？一些乐谱之类的，你是在找不使用最低音的琴键也能弹奏的曲子吧。
可是，你还真是胆大心细啊，一个警察在你面前，你却若无其事的执行自己的犯罪计划，真是令人佩服。”
黎文倩扭回头，微笑着说：
“简警官，我也很佩服你讲故事的能力，现在我可以回去了吗？”
简奇胜摇了摇头，紧锁眉头指着黎文倩说：
“不行，文倩老师，你在说谎。你知道琴弦断了的事并不是演奏前。”
“不，就是在演奏前发现的。”
“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这么多琴弦，不可能扫一眼就知道的。”
“你要是这么说，那我也没办法，我就是能一眼看出琴弦断了，我就是知道。”
看着黎文倩死活不承认，简奇胜皱着眉头说：
“可是怎么想都是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
简奇胜站到钢琴前，俯下身子指着一个白色琴键说：
“最低音的琴键……是这个吧？”
黎文倩走近一步，隔着钢琴看向简奇胜的手。
“是。”
“没有错吧？”
“是。”
“你确定是这根弦断了吗？”
“是的。”
简奇胜盯着黎文倩的眼睛，按下了琴键。
“la（拉）”！
声音一出，黎文倩的脸上明显从平静变成惶恐。
简奇胜微笑着，又连着按了几下。
“la（拉）”！“la（拉）”！“la（拉）”！
“la（拉）”！“la（拉）”！“la（拉）”！
简奇胜的表情越发轻松，而黎文倩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住手！”
黎文倩被简奇胜故意显摆似的态度弄得十分恼火。
“简警官，这是怎么回事？”
“琴弦根本就没有断。”
“这个没断！”
“la（拉）”！
“这个没断！”
“sol（唆）”！
“这个也没断！”
“mi（咪）”
“这些都没断！”
简奇胜说着从钢琴的一端一直滑到另一端，做了一个完美的滑音。
“文倩老师，全部都能弹出声的。”
“可是……”
黎文倩明显已经魂不守舍，正在努力想着什么借口。
简奇胜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在电梯里时，你曾说过，低音弦要是断了的话，是很难修理好的，可为什么现在这架钢琴每个键都能弹出音呢？
那是因为工作人员把钢琴给换了。这架钢琴就是阅览室的那架钢琴，我们中午都弹过的那架。”
“简警官，你有什么证据，就顺嘴胡说吗？”
“文倩老师，我当然有证据，看这里。”
简奇胜俯下身，从钢琴脚的滚轮上取下一片红色的贴纸。
“抱歉，当时我太饿了，所以还是在阅览室偷吃了东西。”
“香肠吗？”
黎文倩有气无力地说到。
“文倩老师，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工作人员换了钢琴这样的事情，却要偷偷地背着你做。
那是因为如果被你发现了钢琴的弦真的断了，不晓得你又要骂出什么样的话，所以大家就秘密行动了。
至于行动的时间嘛，还记得你在阅览室打了几通电话都没人接，门外还有人站岗放哨，更重要的是，我们就那样被莫名其妙的困在电梯里。
连拿着黑管都要被你冷嘲热讽一顿，更何况一群人推着钢琴走在外面呢？”
“就因为这个原因？”
“是的，总而言之，对于你，学生们是非常紧张的，所以，你能发现琴弦断掉，并不是在演奏前，而是更早之前，是昨天晚上！
今天你自从来到礼堂，一次都没有上过舞台，那么你究竟是怎么会知道断弦的事情？是你在杀乌子明的之后就知道琴弦被弄断了。”
简奇胜一步一步逼近黎文倩，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问出最后一句话。
黎文倩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
“文倩老师，我还有最后一些话想说。
乌子明成了院长，你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
他的行事作风和上巧林先生单纯的奉献于音乐的遗志相违背，你想要保护它这无可厚非，我很理解力的心情。
但是，杀人是不对的。”
简奇胜说完坐回到钢琴前，轻柔地抚摸着琴键。
“简警官，你一开始就在怀疑我吧？”
“是的。”
“为什么呢？”
“行李箱太轻了。你根本就没打算要去旅行的，因为你知道，他们会给你打车载电话，应该多放点东西在行李箱里才对。文倩老师，我也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请说。”
“如果你要杀乌子明的话，在哪里都可以的。比如说，走夜路的时候，从后面袭击。为什么要在第二天进行追悼会的舞台上，这种会被怀疑的场合下手呢？”
“那是因为，在别的地方，发现的时间可能会太晚。而在这里的话，就算再晚，早上也一定会被发现。不快点让人发现的话，我就坐飞机走了。”
黎文倩眼含泪水，一字一句地说着。
“文倩老师，无论如何，你都想在上巧林先生的追悼会上演奏吧。”
“那是当然。对于上巧林来说，这可能身唯一一次只属于他的音乐会，除了我之外，有谁能不掺杂任何私心的把他的作品弹给他听呢？”
黎文倩说着，两行热泪划过脸颊。
“如果说我还有森么遗憾，那就是才知道弦并没有断，早知道我弹《安眠曲》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黎文倩已是泪流满面。
简奇胜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
“文倩老师，我可以拜托你吗？可以让我听一次文倩老师的《安眠曲》吗？”
黎文倩望向简奇胜，眼里是说不出的心酸、委屈、遗憾。
“在这里吗？”
“是的。”
黎文倩满脸泪水，却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简警官，你内心还真是温柔呢。不过，别做梦了。”
“好。”
简奇胜点了点头，缓缓走向后台。
黎文倩站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哭得撕心裂肺，却悄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