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祭坛的青石板上,盐晶脉络如活物一般闪烁着淡蓝色的微光。
风济谷赤足站在阵眼的中央,指尖抚过地面的纹路。
这是她与武丁用五年的时间,共同绘制的“平衡阵”,将西南盐脉与中原龙脉的能量巧妙地勾连,才换来了这五年的太平。
她的发间别着用盐晶打磨的凤形簪。
那是武丁亲手为她做的,“石泉族说要给您立长生碑呢。”
“阿娘,今年的盐晶收成比去年多了三成。”巴珞捧着记录册走来。
风济谷轻笑着点点头,目光却掠过巴珞的肩头,望向东北方向的天际。
那里的云层边缘,隐有暗紫色的流光一闪而逝。
她俯身将手掌按在祭坛中央,一股细微的滞涩感,顺着指尖传来,像流畅的溪水突然撞上了暗礁。
“天泪泉的能量有一点不对劲。”她蹙眉道。
恰好走上祭坛的武丁闻声驻足,抬手按住眉心的凤神图腾。
那图腾是五年前“神裔合一”仪式之后浮现的,金色纹路如活物一般游走。
片刻后他沉声道:“东北方向的盐脉,也在枯竭,而且速度很快。”
他的话音未落,巴务相的亲卫阿石,连滚带爬地冲上了祭坛,甲胄上还沾着赶路的泥点:“族长!武丁陛下!石泉族急报——他们的千年盐泉,一夜之间干枯了!”
风济谷与武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半个时辰后,更多的急报如雪片一般飞了过来:
林狐族的盐池泛出来了黑水,虚竹族的盐井,喷出带着硫磺味的毒气,连巴族最稳固的母盐井,水位也下降了二丈有余。
“所有的枯竭点都指向了中原。”巴珞将地图铺开,用朱砂笔将各点连成线,最终,笔尖落在商都的位置,
“是子央。”武丁失声地叫道。
武丁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子央,这一位商朝的现任大祭司,在朝中的地位,仅次于自己的妻子妇好。
五年前,就因反对“神裔合一”被他贬斥,却在他常驻西南的日子里,逐步架空了太子,掌控了商都的部分大权。
“他一直在研究禁术,”武丁沉声道,“我早就该杀了他。”
风济谷却在地图上,圈出另一个点。
那是中原龙脉的源头:“他不是要毁掉这里的盐脉,而是在吸取西南的能量。”
她想起三个月前,商使带来的贡品之中,有一件刻着诡异纹路的青铜鼎,当时只当是子央的讨好,
现在想来……“那鼎叫做什么?”风济谷抬头问道。
它叫“噬盐鼎。”武丁的声音冷得像冰,“子央说,它是可以用来‘提纯’盐晶的。”
当夜,风济谷悄悄的潜入了天泪泉底。
那泉眼最深处的万年盐晶,本来是淡蓝色的,此刻却泛着灰败的色泽,表面布满蛛网状的裂痕。
她赶紧将盐神之力注入,却被一股霸道的吸力反噬,手腕一瞬间浮现出来了暗紫色的印记。
那是被强行抽取能量的痕迹。
“他把噬盐鼎与中原的龙脉连在了一起。”武丁的声音从泉边传来。
他的手中握着一枚青铜符,上面的纹路,正与风济谷手腕的印记相互呼应。
“这是‘龙噬阵’,以龙脉为引,能够远程吞噬所有的能量源。”
“这,你们大商的确是太厉害了啊。”风济谷的后脊背一阵阵发凉。
巴务相连夜召集联盟议事。议事厅的青铜灯,映着众人凝重的脸庞。
石泉族族长拍着桌子怒吼道:“我跟他们拼了!夺回我们的盐脉!”
林狐族的长老却摇摇头道:“你有几两的骨头,能拼得过那大商的金属武器?而且商都有重兵把守,硬攻就是送死。”
正在大家争执之间,风济谷突然开口了:
“毁掉噬盐鼎,龙脉会断恶,中原的数千里大地地会变成大荒漠。”
她知道龙脉枯竭的凄惨景象,那是三百年前,上一任盐神与商王大战的后果。
“子央他就是算准了我们不敢毁掉的。”
这个时候,巴珞突然用笔,蘸着灯油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我们不毁,我们换。”她指着天泪泉的位置,“制造一个新的能量核心,让所有的盐脉都认它为主,可以断离子央的吸力。”
“盐晶之心?”风济谷的眼中闪过一抹光芒。
这只是盐水族最古老的一个传说而已。
“它需要用盐神的本源,还有五种真诚的信物相融合,能够创造出凌驾于所有盐脉之上的核心。”但是她很快就收敛了神色。
“需要消耗我大半的神力,至少三天不能动弹。”
“这个绝对不行!”巴务相猛地站了起来,腰间的青铜权杖重重地砸在地上,“子央肯定会趁机偷袭,你这是自投罗网!”
“没有别的办法了,务相。”
风济谷转头看向了武丁,“你信我吗?”
武丁沉默片刻,解开了衣襟,露出心口的凤神图腾:
“五年前,我相信你能化解两族的恩怨。现在,我相信你能护住西南以及中原。”他的指尖划过图腾,一滴金色的血液渗出,悬浮在半空中,
“这是凤神之血,算上我的一份。”
巴务相看着那一滴金色的凤神之血,又看看风济谷坚定的眼神,终是长叹一声。
他解下腰间的青铜权杖,那是联盟的最神圣的信物,上面刻着所有部落的图腾:“我调集五千精兵驻守天泪泉,拼死也会护住你。”
在接下来的三天军,西南各族都动了起来。
天泪泉周围,筑起了三层盐晶结界,巴务相的亲兵穿着镶嵌盐晶的甲胄,日夜巡逻。
而风济谷需要的五样信物,正从各地加急送了来。
第一样是天泪泉的核心盐晶。
巴珞带着学员们潜入泉底,用特制的玉刀,小心翼翼地从万年盐晶之上,小心翼翼地剥离,不能够用蛮力,否则就会引发泉眼的崩塌。
由女学员们用她们温软的小手,轮换着注入盐神之力,足足花了有六个时辰,才取下鸽子蛋大小的一块。
它晶莹剔透,能够看到里面流动的幽幽蓝光。
第二样就是武丁的凤神之血。
他坐在结界中央,每挤出一滴血,脸色就苍白一分。
当第七滴金血,落在玉盘里的时候,他的唇上已经毫无血色,却仍对风济谷笑道:
“这个没有事,当年我征战四方,流的血比这多十倍。”
这第三样就是巴务相的联盟权杖。
巴珞用盐晶粉末,混合着青铜液,在权杖的顶端,镶嵌了一块能够聚集信仰之力的水晶,这是她的小发明,能让权杖发挥更大的作用。
第四样是巴珞的创新盐晶。
这是她用三年的时间研究出来的“活盐晶”,它能自行地修复能量波动,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像一颗小小的太阳。
最后一样,就是各部落的信仰之力。
各族的首领带着族中,最虔诚的长老,围着天泪泉,吟唱古老的歌谣。
歌声之中,无数细小的光点,从他们的身上升了起来,汇入了风济谷面前的熔炉。
那是用盐晶与青铜混合铸造的特殊容器,能承受神级的能量。
仪式开始的那一天,天刚蒙蒙亮。
风济谷站在熔炉的前面,将五样信物依次地投入。
不一会儿,天泪泉的泉水开始沸腾了,淡蓝色的能量,顺着结界的纹路,源源不断地涌入了熔炉。
她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盐神之力,缓缓地导出,与那些一能量相交织。
熔炉中的光芒越来越盛,渐渐地凝成一颗核桃大小的晶体。
就在它即将成型的一瞬间,东北方传来了震天响的号角之声。
“是子央来了!”哨兵的吼叫声,划破了黎明。
众人抬起头来,只见天边黑压压的一片,如乌云盖顶。
那是商军的飞鸢部队,它们的翅膀上的,都绑着青铜罐,里面装着的是,能够腐蚀盐晶的毒液。
而在飞鸢群的中央,子央则穿着绣满符文的大黑袍,脚下踩着噬盐鼎的虚影,正在一步步地走来。
“风济谷,你别白费力气了!”
子央的声音,像无数的铁片在摩擦,
“这颗盐晶之心,注定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你做吧,加紧地完成它吧,蠢货!”
他抬手一挥,飞鸢群俯冲而下,腐蚀性的毒液砸在盐晶结界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启动镜像结界!”巴珞大声喊道。
学员们立即举起手中的水晶球,结界表面泛起一阵阵的涟漪,将毒液反弹回去,不少飞鸢,被自己的毒液腐蚀,惨叫着坠落下来。
但子央只是冷笑着,指尖在噬盐鼎的虚影上一点。
那鼎口突然射出一道暗紫色的光柱,直击结界最薄弱的地方,那里是巴务相亲兵把守的位置。
“快快地拦住它!”巴务相举起那青铜权杖,挡在光柱之前。
权杖上的水晶,瞬间爆发出强光,与那紫色的光柱碰撞在一起。
但是他很快地就被震得后退几步,虎口开裂,鲜血滴在了地上。
“没有用的!”子央狂笑着加大了力量,“噬盐鼎已经吞了中原的龙脉之力,你们的结界算个鸟!支撑不了半个时辰!”
风济谷看着熔炉之中,即将成型的盐晶之心,又看看摇摇欲坠的结界,心中一横,老娘拚了。
赶紧的将自己剩余的盐神之力,全部地注入了熔炉:大声喊道:“巴珞,带学员们快快后撤!”
“阿娘!”巴珞哭喊着摇一摇头。
“这是命令!”风济谷厉声喝道,同时对巴务相使了一个眼色,“快快护住孩子们。”
就在这时候,熔炉里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
好险!只差那么秒!
盐晶之心成了!它缓缓地升了起来,散发的能量,一瞬间稳住了所有的盐脉。
林狐族的盐池黑水,浙浙地退去了,虚竹族的盐井不再喷出来毒气……
但子央的眼睛却亮了起来,他猛地扑向那盐晶之心:“哈哈!太好了!它是我的了!”
噬盐鼎爆发出强大的吸引力,盐晶之心果然开始向他飞了过去。
风济谷伸出手来想阻止它,却因自己的神力已经耗尽,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子央,你忘了?是我。”
这个时候,武丁突然站到风济谷的身前,他心口的凤神图腾,发出来一抹前所未有的光芒。
金色的纹路顺着他的四肢蔓延,整个的人渐渐地化作一道金光,挡在盐晶之心与子央之间。
“陛下你快快让开!”子央失声惊呼道,他没想到武丁会做到这一步。
金光中的武丁,依稀能看出来他微笑的轮廓:
“风济谷,五年前,我就说过,凤神与盐神本是一体。”他的声音越来越远,“现在,该让这一句话成真了。”
金光猛然地炸开了,与盐晶之心融合在一起了。
原本淡蓝色的晶体,此刻染上了金色的纹路,能量一瞬间暴涨了十倍,反而开始吞噬噬盐鼎的力量!
“不!这个绝对的不可能!”子央惊恐地看着噬盐鼎上,开始出现裂痕了,那一些他吞噬的盐脉能量,此刻都化作利刃,反噬着向他刺了过来。
风济谷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用尽了最后一丝丝力气,将手掌按在盐晶之心上面。
她的盐神之力与武丁的凤神之力交织,形成一股无可阻挡的洪流,彻底地冲碎了噬盐鼎!
子央被能量反噬,身体开始一寸寸地碎裂。
他看着盐晶之心,发出来了最后的惨笑:
“你们赢了……但是别高兴太早……商朝不会罢休的……西边的‘蚀骨族’……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他的声音消散时,他的身体也随着化作了飞灰。
危机解除了。
天泪泉的水,重新变得清澈,盐晶结界泛着健康的蓝光。
但风济谷却瘫坐在地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
看着那一颗悬浮在空中的盐晶之心,
里面隐隐约约地,能够看到武丁的轮廓,他正在里面安静地沉睡。
“他还活着,这个是太好了。”巴珞握住她的手,“阿娘,他的意识还在里面。”
武丁的身体,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他被送回商都救治,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可能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而盐晶之心,则被安放在天地祭坛的中央,成了维系平衡的新核心。
三个月之后,风济谷站在祭坛边,指尖轻抚那盐晶之心。
里面传来武丁温和的声音:“今天石泉族的盐泉又增产了。”
她轻笑:“这个你都知道。”
“我与这一颗心,已经融为一体了,大西南的每一丝变化,我都能够感觉到。”
武丁的声音带着笑意,“巴务相又给你送了新采的雪莲花。”
风济谷一回头,果然看到巴务相正站在祭坛的入口,手里捧着一个玉盒,看见她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真的对你很好。”武丁的声音有一些感慨。
“你也很好。”风济谷轻声道,“只是我们的道路,天注定了,不是同一条的。”
盐晶之心微微地震颤着,像是在回应风济谷。
风济谷望向西方的天际,那里的云层与子央出现那一天,有几分的相似。
子央临死前的话,她一直牢记在心里。
蚀骨族,那是比商朝更古老的一个存在,传说他们以吞噬神裔的能量为生。
“巴珞的新结界,快研究成了吗?”她问道。
“已经差不多了,”武丁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她加入了凤神之力的运转方式,比之前的结界强过了三倍。”
风济谷点点头,转身走向巴务相。
玉盒里的雪莲,还带着清晨的一颗颗露珠,晶莹剔透,这是她最喜欢的。
“下一场雨,盐晶的收成会更好的。”巴务相说道。
“嗯。”风济谷接过玉盒,“让各部落都加强戒备,尤其是那个西边。”
巴务相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头道:“我这就去安排。”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风济谷又望向盐晶之心。
阳光透过晶体,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五年之前,她与武丁、巴务相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脚下的盐晶脉络。
历史的车轮动,还在不停地向前滚动,而她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为了西南,为了武丁的慷慨,也为了那一些期待和平的子民。
盐晶之心在阳光下闪烁,仿佛在说:别怕,有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