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富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带着哽咽尾音的叹息:
“有根,你……唉!”
粗糙的手搭在身侧握紧衣角又松开,青筋微微凸起。
沉默片刻后,终于侧过僵硬的肩膀,让开窝棚的入口,声音沙哑道:“外头风大,还是……进……进来再说吧。”
金氏一见丈夫出来,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赶忙拿着王有根带来的包袱凑到王大富和王耀龙跟前。
一只手托着包裹,另一只手忙乱地解开系在包裹上的扣子。
随着扣子被一一解开,包裹里的东西逐渐展现在父子二人眼前,有粗盐、米粮、咸菜,还有火折子等物。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话语里的激动却怎么也藏不住,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
“当家的,小龙,你们快看看呐!有根这孩子……这孩子实在是太有心了!拿来的都是眼下最实在的东西!
这节骨眼上,村里谁见了我们不跟躲瘟神似的?就只有有根,不怕麻烦,还惦记着给我们送这些……”
话没说完,就撩起衣角擦眼睛,声音也哑了。
“我这心里头……真是滚烫的啊。”
脸上还带着这些日子的憔悴,但一种由衷的骄傲却像光似的从眼底亮起来,瞬间洗去了所有疲惫。
父子二人顺着金氏的手看去,当那些实实在在的物资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可见时,窝棚前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他不光冒着风险来了,还为他们一家带来这么多东西。
王大富的喉结又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目光死死地盯在那包粗盐和米粮上。
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金氏的肩膀,看向站在前方的王有根,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有难以置信的感激,有沉甸甸的愧疚,更有一丝身为长辈却沦落到需要小辈冒险接济的、火辣辣的难堪。
王耀龙的反应则更为直接。
他的视线牢牢黏在那包咸菜上,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随即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猛地别开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他不想在外人,尤其是在这些看守他们的护卫面前,露出如此不堪的一面,可身体的诚实反应和这些物资,又让他无法挪开目光。
金氏看着父子二人的反应,很是满意——她就知道,只有自己儿子有根会在这时候惦记着他们。
转过头,把包袱仔细系好,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似的搂在怀里,对王有根说道:
“快别在风口站着了,进棚里暖和暖和。”
王有根下意识地想要朝着窝棚走去,可脚步刚挪动,眼角余光瞥见旁边那几个手持兵刃、面无表情的壮汉,心里顿时一紧。
连忙刹住脚步,脸上堆起小心翼翼的笑容,试探着看向那护卫领队,眼神里带着恳求与询问。
领队把王有根的忐忑不安瞧在眼里,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不过倒是没有再刻意刁难。
紧接着,只听“锵”的一声脆响,他动作干脆利落地将腰间的长刀收回鞘中,随后猛地大手一挥。
“去吧!”
他这一声,既是对着手下人示意放行,也算是给了王有根一个明确的许可。
得到这默许,王有根这才真正松了口气,道了声谢,赶紧快走几步。
在金氏连声的“快进来”和王大富二人沉默的注视下,几乎是半推半就地被他们夫妇一左一右簇拥着,弯腰钻进了那低矮昏暗的窝棚。
王耀龙也紧随其后,帘子落下,暂时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领队目送着四人消失在窝棚口,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带着手下回到原先值守的位置。
他看到接替谢三娘的那位婶子还一脸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便放缓了语气,出声安慰道:
“婶子,没事了,虚惊一场。
是村里有人来给老太爷送东西的,你去歇着吧。”
那被安抚的妇人嘴中嘟囔着“吓死个人”,重新坐回树下,却也没了睡意,不时拿眼瞟向那窝棚处。
一个年轻护卫凑到首领身边,小声嘀咕:“头儿,真没想到这老太爷都这样了,还有人肯冒险来看他们。”
首领拨了拨火堆,看着火光说:
“人风光时谁不会讨好?倒霉时还能帮你的才是真朋友,那小子,够意思。”
他朝窝棚方向扬了扬下巴:
“都打起精神,别打扰他们说话。
这年头,这样重情义的人不多了。”
“哦~”
几个护卫齐声应道,随即各自回到岗位,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首领弯腰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星噼啪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