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陈兄也如崔兄一样,对我昨日的行踪尤为感兴趣。”
秦松淡淡一笑,坦言道:“昨日我确实在红阁子见到了李斌,他是为了一件事才来寻我。”
陈定看他并未隐瞒,语气缓和下来:“他寻你所为何事啊?”
秦松直言道:“在我来洛阳的途中意外得到一批皮货,不想李斌跑来说那批皮货是山匪从他的手下那里劫掠的,让我把皮货归还给他,我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今日便想着请陈兄帮我定夺。”
陈定似笑非笑的注视秦松一会,然后摆了摆手,示意张援先退下。
崔缇把茶杯一放,开口道:“只是一批皮货而已,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也难证清白。”
秦松淡然问道:“在崔兄质疑别人之前,是否应该先省己身?”
还未等崔缇开口,秦松已然走至陈定身前,从容说道:“那人不仅劫掠了这批皮货,还将嵖岈山的私兵转移路线泄露给河间王,甚至想借此离间我和王爷,此人实在是歹毒至极。
我本无大才,被王爷弃之不用,也无甚可惜,但往后益州士人还怎敢再效力王爷?”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
“劫掠皮货的那些人并不是山匪,而是死士,并来自汝南,我还从他们身上发现了一张地图。”
陈定从秦松手中接过那张地图,面色一沉,先前赵王藏匿在嵖岈山的私兵所用军需皆是由许伉负责,那么走漏此消息的无疑就是许伉之妹许甸。
崔缇心中一震,原是想让许甸制造出一些事端,把秦松赶出赵王府,不料许甸却是河间王的耳目,自己反被她算计。
此时的许甸已来至一处旧宅,这里是许恽早年在洛阳的别院。
当年许恽拒绝杨骏的征辟后,便离开了洛阳,这处宅院闲置多年,许伉不甚在意,郭液却有些留意,前些年便派几名老仆过来看守这院子,如今看起来倒是打理的井井有条,又栽种了一些奇花异草,别具韵味。
“我以为你已经逃离洛阳了,没想到你还有闲心来逛这破园子?”
说话者正是华恒,对于他的出现,许甸并不觉得惊讶。
司隶校尉部的人正在全城搜捕许甸,这却是华恒之妻荥阳长公主的手笔。
许甸笑道:“连日来敬则郎君与我虚情假意,无非就是想激起荥阳长公主的妒意,借她之手除掉我,到时候赵王还得感谢你替他铲除河间王的眼线,你的手不沾一点血,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这么看来崔缇果然不如你。”
华恒缓步走向她:“对你真心实意的人已经死了,但他终究还是留了一手,我真是小瞧了他,更是小瞧了你。”
许甸又笑道:“洧仓缺失的那些漕粮,王浚一人吞不下,也不敢全都吞下,洛阳这边有人替王浚设法遮掩,想必是要从中牟利,能拿走一半漕粮,最后却由王浚承担下所有罪责,恐怕连太原王氏也要忌惮此人,区区一本洧仓簿自然也奈何不了他,我倒是有些好奇此人究竟是谁?”
原来郭液在刻着昙花的琴盒内暗藏一本洧仓簿,这是他留给许甸最后的保命符。
而夏侯殊拿到的洧仓簿只是副本,并无漕粮经王浚之手再次调拨他处的记录。
华恒与她只有一尺的距离:“本来我想饶你一命,可惜你既聪明又愚蠢,聪明的是知道自己做什么怎么做,愚蠢的是不知道不应该做什么,所谓知止而不殆,朝堂上踏错一步都可能会丧命,你一介失去家族庇护的女流之辈铤而走险焉能自保?”
许甸不以为然地笑道:“与其说是崔缇救的我,不如说是你怀疑郭液生前留下了什么证据,这才主动对我示好。”
“许伉出事后,令尊便要将你献给东海王世子为妾,你堂堂世家贵女,竟落魄至此,我想想都心疼。
念在我们欢愉数日的情份上,我会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保住你世家贵女最后的尊严。”
许甸迎上他玩味的目光:“我承认自己是输了,但我并非输给了你,像你这样道貌岸然毫无道德底线的人迟早也会输得一败涂地。”
“连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看来人只有到死的时候才能看清自己。”
华恒眼神中折射出霸气和不屑,拂袖而去。
静室内,雨轻正默默看着书案上放着的一幅画,画上只有三片昙花花瓣,作画者才刚开始画,就结束了,雨轻不免感到惋惜。
这时种闿走到她身边,沉声道:“若没有她费心布局,秦松又如何能取得赵王的信任,只可惜她做了太多糊涂事,如今这样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雨轻叹道:“要是郭液还在的话,许多事也就没那么难办了。”
郭液是令狐邕的心腹,最后事败殒命,雨轻派人将此事告知了许甸。
许甸在临死前终于明白,为何当初郭液说这一世他们不可能,许甸之所以和薛融来往,只是为了刺激郭液,这种幼稚的行为,却让许甸悔之莫及。
同样出身世家,雨轻同情许甸的遭遇,也更加清醒的认识到这个圈子里的残酷与无情。
雨轻提起笔又放下:“我的画技一般,还是你来帮她完成这幅昙花图吧。”
种闿却拿起笔递给她:“只要用心画,画坏了也没有关系。”
雨轻这才重新拿起毛笔,开始沾墨,侧面花瓣用中锋,随意点画其余花瓣,毛笔沾水画花瓣里面,然后用逆锋画出叶子,颜色有深有浅,再画出根茎,勾勒叶脉,又添了些小细节,顷刻间月下昙花在纸上徐徐绽放。
种闿点头道:“你画的很好,许甸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的。”
雨轻放下毛笔,望着他道:“谢谢你几次三番来看我,又送我燕窝,下雪天还来,我的病早已经好了,你不必再遣人送—”
种闿忙道:“每日吃些燕窝,对身体总是好的,近来我见你劳心劳神,食量也减少了,再不好好补补身子,我担心你这么下去会累病的。”
自任远出事后,雨轻消瘦许多,笑容也变少了,也许她自己没有发觉,但种闿全都看在眼里。
雨轻知道他是好意,但还是拒绝道:“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最需要什么。”
种闿沉默。
雨轻无奈道:“赵兄怀疑我的战略眼光,大概你的看法和赵兄一样。”
种闿按捺不住心中疑惑,直言问道:“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你一定要帮助河间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