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忘舒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云巅便知道，丹离必定无恙。
只是，忘舒一人回来，身边却并没有丹离。
见忘舒神态轻松，似笑非笑，云巅皱眉，“丹离呢？”
“我如何知道。”忘舒整理好了衣袖，便准备转身就走。
我就是知道，但我就是不告诉你。
云巅伸臂拦住。
“还有何事？”
云巅看着他，缓缓冷笑出来。“这样，我许你一个条件，你告诉我丹离的去处，如何？”
忘舒嗤笑，“云巅，我已得回眼睛，你觉得，你还能许我什么条件？”
这回云巅再未阻止他离开，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片刻，拂袖而去。
云巅出了凰月岛，负手在身后，不过几步便化作金光离去。
进云端神殿的时候，他的肩头缓缓出现一条白色的小蛇。
“还是没有感觉到吗？”云巅轻声问。
小白蛇摇摇头，“一丝一毫都没有。”它软软地趴在云巅的肩头，眼睛半眯着，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云巅冷哼一声，“幽儿，若是让我发现你未对我说实话，便仔细你的皮吧。”
小白蛇吓得一抖，趴着的姿势略变得僵硬。
忘舒与蓝鸾说了会儿话，便毫不客气地将他将他支走，只独坐在凰月宫中。
他望着眼前垂下的一条条长长白纱，想到自己失去眼睛的那段时间里，故意设下这些障碍，若是行走间触碰到它们，便倒回去再走一回。
白纱本就极轻，微不可察的风流都可让它们来回拂动。所以他必须慢下脚来，静下心来，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去试探，去感觉。
那时候整个大殿静得呼吸都不可闻，仿佛只余下白纱窸窣的细微声响。
望舒之眼是他半神之体的承载，别人失去眼睛，或许只是失去视觉而已，而他失去眼睛，意义却远不止于此。
之前他纵然知道，可若不是失去一回，他永远不会有深切的体会。
好在，如今都回来了。
忘舒神色淡漠地只手托腮，手肘挨着长几，另一只手便随意在眼前拂过。
这些白纱已再无作用。
事实上，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能做到走得再快也不碰到半片白纱。
白纱尽去，他看着眼前空旷的宫殿，目光便渐渐远了。
可是很怪，眼中的疼痛打断了他的悠闲和远思。
又是这种难以消除的异物感。有的时候都让他怀疑自己拿回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眼睛。
可是望舒之眼自然是做不得假的。
他坐直了身子，双手在身前结印，掌间凝出精纯的月灵。他以两指覆在眼前，那月灵便源源不断的被送入他的双眼之中。
一刻钟过去，异物感渐消，眼睛舒服了很多。
就如丹离所说，凰月宫确实比道界要强上许多。在道界他要花上半个时辰的时间，也不一定能达到现在这一刻钟的效果。
他是该好好调息休养。
来好好看一看这失而复得的眼睛。
这个时候，丹离已经混进了北院，不但成功得到一个不起眼的洒扫弟子的名分，并且还安安稳稳地混过了几天。
北院弟子向来比南院弟子要娇贵得多，许多事情自己都不愿意做，所以北院的洒扫弟子向来也比南院多，且更换频繁。
这些人没有修为，或者是修为低微，在修道一途没有什么天赋和资源，自然飞升的机会也极为渺茫。
他们无缘成为太清宗的正式弟子，更不会有这样的妄想。但是能做太清宗的打扫弟子，而且是直接为北院修仙世家的子弟们服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得到赏识或者怜悯，然后另有一番际遇。
即便不为这个，北院弟子向来也比南院弟子出手大方。所以尽管这些世家子弟不好伺候，还是有很多人愿意投身其中。
因为南院北院之中皆为炼气弟子，还不算真正踏入修仙之门，更谈不上太清宗的核心力量，所以他们在招收洒扫弟子时反而有更多的自主权。
丹离借着送货的机会，在洒扫堂主事面前表现得乖巧懂事，又一脸悲戚地叙说家中困难，再十分诚恳地递上她从集市淘来的中品法器，所求的事儿便成了。
说起那件中品法器，也是十分凑巧了。
丹离自己会炼器，又在飞来峰待过那么长时间，之后离魂灵界，又接触过万象门，见识自然不凡。
自由集市那里向来鱼龙混杂，成的大部分都是一次性的买卖。眼光好的人总归占些便宜，因为谁也不知道对方是否是个鱼目混珠的睁眼瞎。
丹离碰到的便是这样的睁眼瞎。
那件法器是一样飞行法器，倒不见得是多么珍贵的上品，但是她看着像是飞来峰出品，有些年头了。
那老板不识货，她便以极低的价钱买了下来，这会儿便正好用上了。
丹离注意到一路见过的人她都没有印象，心里便想大约已过了很久。
她手上端着一壶灵茶和两个小茶杯，按照洒扫堂的吩咐，将这些送到北院南边第二号待客室中。
这几天她经常做这样的工作，现在已经十分熟练。
而且，因为她不爱言语，做事踏实，手脚勤快，洒扫堂的主事虽是走了后门收了她做洒扫弟子，但这一日两日过去，心中倒真的生出些怜悯提携的意思。
所以他派给丹离的任务多半是与性情较好的世家子弟接触，也曾暗中提点她把握机会，莫要荒废度日。
丹离心中觉得好笑。
这洒扫堂主是大约是觉得修仙才是正途，想要他借此机会接触那些世家子弟，多几分修仙的可能。
可是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哪里需要修仙，她需要修的明明是心。
想到此处，她心中那些好笑的情绪便渐渐散去，又生出一些警惕来。
她本就性情凉薄，若是一直不能感知七情六欲，便是她再死几回，那也是空耗时光，重复劫难而已。
即便她也并未觉得这是多么大的劫难。
这就已经是一个很让人头疼的问题。
她认认真真的站在洒扫堂主事的角度去思考这件事情，看着他的眼睛，感受他传达出来的情绪和心意。
最后微微低头一礼，对主事表达了真心的感激。
同情之心，提携之意，本也不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主事有心，她自然是感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