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当真非去不可吗?您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啊。”
向妈妈眼眶泛红,指尖攥着的绢帕被指甲掐出细密褶皱,脸上满是担忧。
小秦氏淡青色裙摆扫过廊下青砖,青苔在砖缝里泛着湿意,像极了她晨起时咳出的血沫。
她顿住脚步,颈间羊脂玉坠子晃出细碎光影,映得眼角泪痣愈发暗沉。
转过脸时,病态的潮红从颧骨漫到耳后,却仍弯起唇角,露出比佛堂供果还要甜腻的笑:
“不妨事的,不过是去寺里烧柱香——你瞧,连菩萨都知道我这月该去一趟。”
她抬手抚过向妈妈颤抖的手背。
屏风后传来靴底蹭过青砖的声响。
顾偃开撩起玄色氅衣跨进门槛,腰间的玉佩撞在屏风上,发出清越的脆响。
他眼底凝着熬夜批文的血丝,却在看到她时骤然亮起。
“衍汐,”他伸手将她披帛又紧了紧,指腹擦过她锁骨处的肌肤。
“山路湿滑,一会儿让轿夫走慢些——昨儿张太医说,你这月的补药……”
她垂眸避开他掌心温度,任披帛边缘扫过绣着并蒂莲的鞋面。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水的宣纸,轻轻一戳就要破了。
佛殿檐角铜铃在山风中轻响,惊起几只灰鸽。
鎏金佛像在烛火中垂目,眼角鎏金剥落处露出暗铜色。
小秦氏刚要跨进门槛,顾偃开忽然按住她手腕,指腹按在她脉搏上——那里跳得比案头漏壶还急。
“衍汐,方才衙门送来急报......”他喉结滚动,眼里满是纠结与愧疚。
她抬眼望进他眼底浮动的歉意,心里满是讽刺。
“你去便是。”
她抽出衣袖,指尖触到香炉边缘的温热,可心里却只剩下了冰冷。
看吧,一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怎么抵得过他突如其来的政务?
小秦氏跪在佛像前,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心里更是没有一丝尊重。
若是求神拜佛有用,这个世界上哪还有什么凄苦之人?
她要离开了。可就在她转身时,裙角勾住香案桌脚,整个人踉跄着向后仰去。
预期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落入一双带着松木香的臂弯。
来人着月白锦袍,袖口露出的缠枝银镯在烛火下泛着柔光,纹路竟与她压在箱底的陪嫁银镯分毫不差。
“夫人当心,”那人声音像浸了蜜的茯苓糕,
“您的婢女在偏殿喝安神茶,是我让她去的——她瞧着太忧心了,倒让夫人跟着受累。”
“你是......”她后退半步,后腰抵在香案上,闻到对方袖中飘来的沉水香——比顾偃开身上的淡了三分,却多了丝若有若无的龙脑香。
廊下值守的侍卫竟都垂首退到三丈外,脊背挺得比枢密院的仪门还要直。
“在下赵祯。”他伸手虚扶她手肘,指尖悬在离她肌肤三寸处,像极了宫里教习姑姑教的“持礼”姿势。
这个名字砸在她耳膜上,惊得她指尖掐进香案木纹里。
居然是官家!
“臣妇”她喉咙发紧,想要福身却膝头酸软。
赵祯见状轻轻摇头,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了起来。
“夫人不必多礼,”他目光扫过她发间白蝶发簪,
“这佛堂湿气重,夫人瞧着比上个月画像里瘦了些——画师说您最爱穿淡青色,果然衬得肌肤胜雪。”
赵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眼里的情意仿佛要将人溺死在情海之中。
“我还记得上一次见到夫人的时候,你正在和孩子们挑选首饰。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和夫人一起呢?”
赵祯的指尖轻轻发颤,掌心却将她的手攥得发烫。那双向来端着帝王威仪的凤眼里,此刻竟浮着一层水光,像雪夜琉璃盏里晃碎的烛火。
小秦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心里满是不可置信,但是一股喜悦突然涌上心头。
一个男人未免太孤单了些。
但是自古以来,越好得到的东西越不值得珍惜。
“官家说笑了,臣妇还有急事,就不打扰官家了。”小秦氏话音一落,就要抽出手离开。
赵祯长臂一伸,将她猛地拽进怀里。
锦缎下的胸膛传来滚烫的温度,混着龙脑香的气息将她整个人笼罩。
小秦氏惊得手中佛珠散落一地,玉珠在青砖上滚出清越的脆响。
“衍汐!”他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孤勇,下巴抵着她发顶轻轻摩挲,
“我相信你肯定知道我的情意。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顾偃开算个什么东西?
我们还会有可爱的孩子。衍汐,你说呢?”
她浑身僵硬,指尖触到他腰间明黄色系带,这才惊觉自己竟这般贴近帝王之身。
“官家请自重!”她推着他胸膛的手却使不上力,赵祯反而将她攥得更紧。
他忽然低头,鼻尖几乎触到她颤抖的睫毛:
“顾偃开有什么好?他让你小产,让你在顾府日日喝着苦药,却连你最怕喝的参汤都记不得。
可我知道,你喜欢在参汤里加三颗蜜枣,喜欢喝完药后含一片橙皮。”
这话如重锤砸在她心口。
她没有想到这等私密之事,官家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看来侯府的奴婢真是好本事啊!侯府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陛下万金之躯,何苦与臣妇......”她话音未落,赵祯忽然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那双凤眼里翻涌的情意几乎要将她溺毙,却在眼角凝着一丝痛楚:“我不是‘陛下’,我叫赵祯。”
“放开我”她声音发颤,却在赵祯松开手的瞬间,被他用指节轻轻扣住手腕。
他从袖中取出个锦盒,打开时,一对东珠耳坠在烛光下流转莹润,中间缀着的红宝石很是耀眼。
“这是我亲手打造的,你戴上一定好看极了。衍汐,和我在一起吧!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别说了!”她猛地推开他,耳坠上的东珠磕在香案上,发出清脆的响。
殿外传来向妈妈的呼唤,她这才惊觉自己的鬓发散乱,发间还沾着赵祯的龙脑香。
“臣妇......告退。”她福身时险些跌倒,赵祯伸手要扶,却被她避开。
跑出佛殿的瞬间,山风卷着落叶扑在她脸上。
向妈妈举着伞追上来,嘴里念叨着“夫人慢些”,她却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转过回廊时,她忽然在照壁上瞥见自己的倒影——鬓边东珠摇曳,唇角竟翘得老高。
她慌忙按住嘴角,却发现心跳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