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惊云端当即反驳，“她的情况你看见了，你独居，这个宅子的安保也就这样，卡罗尔家族的人已经知道她了，你护不住她，老师。”
惟萝目光如炬，盯着惊云端毫不示弱。
迟听雨在一旁刚出个声，准备打圆场，就听二人异口同声，“你先别说话。”
表情很凶，语气倒是一个温柔一个平静。
迟听雨：……
惟萝最先开口：“我怎么护不住她，我可以叫人过来，好歹我也是你前一个元帅，你年轻时候我不止教过你，还揍过你。”
“哦，”惊云端冷漠回复，“以大欺小是什么很光荣的事吗？有本事现在来比一场，你打不过我了，惟萝元帅。”
惟萝：……
“你要让她给我做学生，可以，我收，哪怕是卡罗尔家族，只要不是卡罗尔亲自过来，其他人多少都得给我几分面子，她的安全这点，你大可以放心，不必像得了分离焦虑症一样，狂躁。”
惊云端冷嗤：“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她的安全这点，不用卡罗尔亲自过来，这些常年活动的贵族，但凡有几个抱团，你就招架不住，老师，你过去独，没人惹你，因为你有一支远征军，哪怕后来退下来，远征军也还是会为你出头，而你现在独，没人上门，任你任性不收学生就不收，是你的机甲驾驶技术还有几分利用价值，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他们给你背后的家族一点体面，一旦呢？一旦在恒定价值的时候，你的价值没有听雨对他们的诱惑大，你以为所谓的面子能值几分？”
要让惊云端完完全全把迟听雨放在这，不可能，除非杀了她，但她也给了惟萝选择的机会，“两条路，第一条，你大大方方留下我，我不会干涉和影响你的教学，第二条，你不留我，我也会在这，在暗处，选这条，有什么时刻你看见我，麻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惟萝：？？？
“这有区别？”
惊云端当即点头，“自然有，前者是你听劝，后者是你冥顽不灵，我看在过去情分，给你这个面子。”
自从惟萝说出“面子”这两个字后，再从惊云端嘴里冒出这个词，就仿佛一道无声的嘲讽，也像一个巴掌，扇碎了惟萝自欺欺人的假象。
她不得不承认，惊云端说的是事实。
她受伤了，战力大不如前，虫族也毁了，远征军更是被拆分，姜若愚带走了大部分人，留下的那一小批如今都在偏远星球服役，想要重聚远征军，再现远征军昔日辉煌，太难。
而她做不到，惊云端……
或许可以。
都是远征军出来的元帅，惊云端身上所背负的凝聚力远不是她能比拟的。
“去选房间吧。”惟萝认命摆手，“你们两个的房间必须相隔三间房，不能紧挨着，晚上也不能同住，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她看向迟听雨，倒是没有和惊云端说话时的那股子冲，反倒很是温和：“哪怕你不是星际的人，哪怕你说你已经成年九年，但在我的认知里，二十七岁，终究还是太小了，请理解。”
“我理解，老师。”迟听雨改口很快，“端端她是担心我，请您不要生她的气。”
“我知道，她臭脾气一贯如此，不留情面的残忍，也现实。”
她们两个看似争执一场，实则谁也没往心里去。
“你既然要留在这，管家这个职位你就先担着，或者在这边帮忙改改程序，这套房子，舒适度还是差了一些，主控系统的出场程序设定和我没那么合拍。”惟萝使唤起惊云端毫不客气，“另外，我收听雨作为学生这件事，是要公开的，她的学籍必须被记录在案，既你有信心为她遮风挡雨，那就做好迎接血雨腥风的心理准备吧。”
惊云端应了句是，在惟萝起身准备离开时，冷不丁冲着那个停止的背影说了一句，“我遇见姜若愚了，他带着那些人在外面做海盗军。”
“我知道，江莱和我说过，她放了姜若愚很多马。”惟萝发出一声低低的笑，“我想不是她放他们一马，而是她真要清剿姜若愚，神焰军也会损失惨重，江莱这个人，手段绵软，她总想着尽可能保存神焰军的每个人，老好人一个。”
“那有没有一个可能，她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呢，老师？”惊云端气定神闲，见迟听雨喝不下手中的营养液，极为自然的从她手中接过，替她扫尾，“我听说以前老师每次打仗回来，江莱都会来看你，但她从来不送你。”
惟萝身子僵直，硬朗的黑色显得她身姿愈发直挺，像被钉死在框架内的模型，一举一动皆是所谓的规矩和板正，甚至于连抬手的高度与角度都提前设定过一般。
“我没注意，但她是不是看我的面子，与我无关，我不喜欢老好人。”惟萝没有多逗留，匆匆回了自己屋子里。
衣柜最角落的抽屉里，她翻出一张包装精致的照片，照片上两个人脑袋对着脑袋，笑得很是舒朗，惟萝伸手，似是想在右侧那张脸上碰一碰，但最终还是在半空中缩回了手。
相框被毫不犹豫地丢回了抽屉，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做了选择就不要回头了，江莱，你也是，我也是。”
“老师和你们口中提到的江莱元帅是不是……”迟听雨压低了声音，实在是惟萝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感，她难以将她和“同某人有感情牵扯”这点联系在一起。
“她们以前是情侣啊。”惊云端倒没什么顾忌，“不过没人知道这件事，我翻网络痕迹的时候翻到的，社交情头，情侣签名，潮得嘞。”
迟听雨：……
换了居家的衣服走出来正巧听见这句话的惟萝：……
迟总有种说曹操结果被曹操抓包当场的心虚，她垂眸，避开惟萝老师的眼神，惊云端却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见惟萝面容沉肃，摊了下手，“这可不怪我，认识一个人，要先扒他的底裤是什么颜色，还是你教我的。”
惟萝咬牙：“那我也没让你来扒我的。”
“我学会了不得先找教我的人试试手？”惊云端有理有据，“要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教我的是对是错？”
迟听雨观察到惟萝老师脸都快黑了，悄悄在隐秘处拽了下惊云端，惊云端这才收敛，“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江莱和你分手，是因为她妈妈生了重病，需要钱，你家里人找到她，说只要她让出远征军的名额，就给她一笔钱，虽然人也没救回来。”
星际的医疗手段尤其发达，所谓的“重病”，基本都是预后不好又或者极为花钱的毛病，江莱平民出身，自然拿不出这笔钱。
她知道治不好，但能力范围里，仍旧想给母亲提供好一些的临终关怀。
惟萝闻言，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那个名额让给了惟值？难怪……”
难怪无论她当年怎么说，甚至用分手来威胁，都无法让江莱改主意，她一直以为江莱把名额让给了“传说中比她更需要的朋友”。
为了那个她至今查不到姓名的朋友，就放弃了她。
“是，所以她后来去考了神焰军，专业挖矿两百年。”惊云端慢吞吞地解释，“不过这也不是她告诉我的，是我自己查到的，至于她没有告诉你这些，或许是因为……屈辱吧？”
“你们家还是挺瞧不起平民的，明明是在跟她买名额，却趾高气昂地好似在施舍她。”
江莱本也就是心高气傲之人，能做到神焰军的掌军之帅，多少有些本事，就因为出身，因为她喜欢惟萝，却被惟家人踩了一次又一次。
“你看到影像资料了？”惟萝丝毫不怀疑惊云端的话。
她没有编瞎话的必要。
惊云端颔首，“我还看见你家里人取了很多星币现金，丢在地上，她一张一张捡起来的，挺心酸的。”
明明是明码标价的公平交易，就因为她和惟萝的感情，不想对惟家人不礼貌，结果被欺辱至此，明明她可以掉头就走，却又因为家中境况，必须要拿到这笔钱。
惟萝再也听不下去，她一边用智脑给江莱打电话，一边朝门口走去，连家中还有两个人都顾不上，步履匆匆，甚至有些失态。
惊云端摇头叹气。
迟听雨这才抬眸看了眼她，“你用了夸张手法？”
“那也不是，我就是漏了点关键词，比如最后一张张捡钱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她的机器人，另外，惟家人乱扔垃圾，造成环境污染，被江莱举报，罚了一笔钱。”
迟听雨：……
“我本来以为这是一场苦情戏的戏码，但……”这个被惊云端省略的反转着实令人意外。
“唔……也挺苦情戏的，如果江莱的骨头不够硬，那么她会经历的其实和我说的没差别，只是惟家人没想到，江莱还有这样的一面，老师认为她是老好人，她并不是，老好人是爬不到这个位置的。”
迟听雨抬手，正欲撩一下耳畔的头发，惊云端的动作却比她更快，“那现在呢，我们要在这里住下？住下的话……该隐呢？”
“不住这里，我每天接送你过来，你在这里上课的时候，我在边上等着，住这里要和你隔三间房，你忍心吗，听雨？”惊云端目光黏黏答答，看着尤其可怜。
迟听雨捏了捏她的侧脸，笑道：“我忍心的，回去你也是不做正经事，满脑子全是废料。”
当然，她也是。
“这怎么是废料，食色性也。”惊云端眼底瞬间泛起执着，“你想在这里住也行，我晚上偷偷去找你，看不见你，我睡不着的，听雨……”
“好了好了，我们回去。”迟听雨实在受不了惊云端卖惨。
她明知她故作伪装，甚至偶尔的演技还过于浮夸做作，可还是会不忍心。
“回去后，我顺着网络爬一爬，看看我的克隆体们在这里是什么情况，顺便探一探帝星的底。”惊云端把杯子交给机器人，让它去清洗。
自己则是牵着迟总准备走人，“惟萝是个很不错的老师，虽不及我厉害，但多蹭点实战经验的分享没坏处，而且她之所以住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别墅区，因为地下五层被她改造成了模拟战场。”
以后她把人送过来上课就不需要再辗转去额外的地方，“这个模拟战场不仅仅需要戴头盔，占地面积这么大，她一定收藏了很多有特性的机甲。”
从别墅里走出，天边已然挂起了弦月，只可惜，在星际世界，一轮弦月像是被一层又一层的薄纱覆盖，只能看到个大概的轮廓。
“星球特性，不是污染，星际重工但它看重污染，论风景论人文，这里都差的太多。”惊云端顺着迟总的目光望了一眼朦朦胧胧的弦月，“像机械巨兽。”
每个人都隐藏在巨兽厚密的毛发之下，就如这轮月，看不真切。
“各有各的特点，”迟听雨弯了弯唇，“每个世界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特色。”
而另一边，惟萝辗转多地，终是在平民住宅区找到了正在养伤的江莱。
对于突然出现的惟萝，江莱很是意外，“你怎么会来这里？”
天之骄女惟萝，已经很多年没有踏足平民区了。
“那我是不是该问问，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惟萝天性说不出什么软化，一时冲动她跑来了这里，可看见江莱的脸时，她又不知要如何把酝酿许久的质问之话问出口。
问什么呢，问来问去，她不还是被抛弃的那个？
“我买下了这套房子，”江莱才从治疗舱里出来，身上挂着松垮的浴袍，她不由伸手拢了拢，“内区的房子太贵了，神焰军的工资不怎么高。”
她也不想为了买房子倾尽所有。
这套房子很好，年轻的时候，她租住在这里，和惟萝有过一段快乐又温馨的时间。
感情已然不可避免的错过，但她至少还能一个人守着回忆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