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入职的时候,年少无知的顾知许也并非没有为此幻想过、激动过。
直到工作了快一年,在她被工作彻底磨灭心头的小火苗,一颗年轻的心火速变得沧桑后,她算是对公司,对老板,彻底祛魅了。
试问,谁能忍受凌晨三点的催命电话?
试问,谁能接受自己二十四岁的年华却要像个老妈子一样操心一个人的衣食住行?
反正顾知许不行。
她又不是受虐狂!
那段时间,因为她对孔迟的习惯不了解,她背地里不知道下了多少苦功夫。而彼时她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偏偏这份工作别的不行,但工资是真的很可观。
故而为了保住这份工作,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战战兢兢,孔迟一个蹙眉,她表面看不出什么,实则心里七上八下已经快要晕过去。
就是在这样的高压下,她偶然间发现了那款枪击游戏。
本来觉得浪费时间,但简单玩了几次后,她意外发现,这游戏非常解压。
将对方一枪爆头的一刻,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好像这一枪打死的不是敌人,而是她那些数不尽的繁琐的破工作,是她心里头积攒的焦虑和无尽的压力,还是那个时不时就对着她蹙眉的……
emmm,不该想的不能想太多。
而又是无意间,她发现这游戏有很多主播也在玩,那会儿她时时刻刻都充斥着对被辞退的担忧,索性便也开了个主播号,不为别的,就为了给自己留个后路。
万一她职场达人的身份被撸了,还能用这个赚点外快,总不至于断了粮。
于是游戏主播的身份就这么坐实了。
而说到吐槽老板,这事儿纯粹就是意外,是因为她直播间时不时就有一些关注的社畜,在弹幕里吐槽工作,吐槽自己的傻x上司。
她时不时就附和几句,久而久之,涌入她直播间的社畜越来越多,他们都觉得班姐是他们的嘴替,和他们有深切的共鸣。
最重要的是——她足够惨。
反正比大多数社畜还惨。
加上她打游戏的动作和枪法实在是干脆利落,不止玩着爽,看着也爽,和她吐槽的犀利姿态简直是相得益彰。
是以,班姐边打游戏边吐槽老板和工作,彻底成了她直播间的一大风格。
而又又因为顾知许从来不露脸,所以她也不觉得吐槽吐槽工作、吐槽吐槽她那个精力机器充沛的奇葩老板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每天上个班上的人都要爆炸了,总得有个地方撒撒气吧。
虽然她直播的时长从不长,但她一直直播得都挺开心的。
前提是,这件事老板一直不知道。
可是没道理知道啊!!
顾知许这一个早晨心情千回百转,手里的三明治都要被她抓烂了,也没想出来自己直播这事儿怎么可能被老板知道。
要知道自家这个老板,可是对这些直播软件向来敬谢不敏的人。
不止如此,所有让他觉得浪费时间的事情,不止他自己不做,也更不许身边的人做。
而且他还有严重的洁癖,数不清的龟毛的小习惯……
好了好了,打住,再继续下去又变成吐槽大会。
顾知许心里头转了一百八十个弯,最后得出结论——这顿饭,就当是孔迟善心发作,或者……突然抽风?
反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发现她披着的马甲。
想通了,她也没那么纠结了,长出了一口气,把三明治的皮一剥,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
事实证明,顾知许把这顿早餐吃完是正确的决定。
因为接下来整整一天,她都没再吃过一顿正餐。
上午九点,孔迟在电话会议上发了大火,以至于接下来好几个部门的分管领导都不敢进去汇报项目进展,纷纷拉她这个“灭火器”前去灭火。
一上午的时间,顾知许只能用“心力交瘁”四个字来形容。
到了午饭时间,牛奶三明治的热量早已消耗殆尽,她正要去食堂对付一口,A部门和b部门两个负责人便因为绩效考核纠纷大闹出手,甚至要去总裁办公室对薄公堂。
开玩笑,她花了一上午时间理顺老虎的毛,岂能容他们再去染指?
于是顾知许只能放弃午饭,将两个部门的负责人拉过来,连着叫上人事李姐,一起帮着把绩效问题理顺。
这一顺就顺到了下午,她也过了饿劲儿,索性将孔迟当天需要的会议报告整理了出来。
时间就这么一晃到了晚上,顾知许正要下班,却被孔迟告知要和自己去一趟海洋局主办的商务晚宴。
又是商务晚宴。
顾知许讨厌商务晚宴。
可打工人的“讨厌”一文不值。
所有不愿意干的事儿捏着鼻子也得干。
于是顾知许只能又颠颠儿地跟着孔迟长途奔波。
唯一好一点的是,今天不用喝酒。
是以在晚宴上除了充当孔迟的女伴一直露出几个标准的笑容外,顾知许好歹捞到了两块马克龙垫垫肚子。
从宴会厅出来,时间不出意外地又来到了十点半。
顾知许笑了一晚上,感觉自己的苹果肌都比往常饱满了——如果不隐隐有些抽搐就更好了。
她站在宴会厅门口,如往常一样礼貌地和孔迟告别。
孔迟却像之前一样直接走,而是让司机从后备箱拿出了个盒子。
他顺手接过,递给顾知许。
顾知许愣了愣,没敢接,下意识确认道:“给……我的?”
孔迟神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嗯”了一声,目光略过她有些发肿的脚:“你个子够高,上班不必非要穿高跟鞋。”
顾知许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接过对方的礼盒,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双款式简洁,打眼一看就极其舒服的平底牛津女鞋。
“这……”她有些说不出话,片刻后才露出一个笑:“平底鞋我也有,就不劳迟总破费了……”
孔迟对她的推脱明显不满:“不喜欢就扔了,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顾知许:“……”
她早已不是刚毕业那会儿的小土妞,自然知道这双鞋的价值——是挂到二手平台上会被瞬间抢走的牌子。
扔了……她是有多和钱过不去。
她轻咳一声,也没再矫情,笑笑道:“那就谢谢迟总了。”
孔迟见她收了,眉头舒展些许,顺势又从旁边拿出了个袋子:“这个也拿回去。”
“这是?”
“晚宴上的东西难吃,”似是鞋子送出去,让孔迟松了口气,他再说话就恢复了平日自然又有些霸道的神态:“拿回去做宵夜。”
顾知许“啊”了一声。
晚宴上的东西确实难吃,几块马卡龙齁得她现在胃里都发腻。
但孔迟这一天,送完早餐送宵夜。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唯物主义世界都有点崩塌。
“还是不坐我的车走?”孔迟上哪儿知道她那么丰富的心理活动,只是觉得女孩子一个人这么晚回去不太安全,故而又开口问了一句。
顾知许回过神,连忙点点头:“不顺路,我叫的车也马上来了,您快回吧。”
见她坚持,孔迟不再勉强,点点头,上了车,神色里似是有几分对自己的满意。
顾知许觉得自己肯定是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