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暗下来。
夕阳很美地挂在天边。
金泰把门上千疮百孔的纸壳收起来，用黑色的大垃圾袋装起来，打算一会儿扔到外面的垃圾筒里去，明天早上九点会有人来收走。
不能让人看到他的“罪证”。
再次坐回到桌前，金泰像是刚刚进行了一次剧烈的运动，兴奋的脸泛红光。
手中的刀还是那样与心灵相通，服帖地呆在手掌心，每当金泰用手摸刀的时候，都好像在摸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但它明明就是一把刀，搁在手掌上的刀。
拿锤子朝着这把刀敲敲打打，金泰是绝对不干的，现在他恨不得跟它一块儿睡。
金泰爱不释手地握着这把刀，淘气地把刀尖立在食指尖上。
刀颤了两颤，稳稳地站在手指上。
这一刻，金泰的呼吸停止了。
刀随着手指的轻微颤动改变着平衡点，但是总是能很好地立在上面。
“哇……”
窗外传来惊叹声，让金泰一惊。
“当啷……”
刀倒在桌子上。
费曼带着有点儿惊叹的表情瞅着金泰， “行啊，小弟弟，这招儿哪学来的？”
小弟弟？
金泰一脸的黑线，“姐，你是我亲姐，别这么叫我行不？我哪点儿长的像小弟弟来着？”
“啊？啥？哦，咯咯咯……”费曼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听懂了以后，笑的花枝乱颤的，“哎呀妈呀，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金泰喜欢看女人笑，尤其是费曼这样漂亮的女人。
有路过的同事怪怪地看着费曼，上午刚跟男朋友闹的惊天动地的，一转眼笑成这样，莫非——
八卦的眼神儿都变成了一点儿鄙视。
可是费曼根本不在意，她就是这样，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从不介意别人怎么想。
金泰有点儿羡慕地看着她。
他没这种境界，看别人的目光变怪了，自己也别别扭扭的。
“走，撮一顿去！”费曼笑够了，擦着眼泪，朝着值班室里的金泰招手。
“还撮？”金泰心说这货是什么投胎的？中午一个人干进去差不多一个披萨，还吃了一盘意大利面，哦对，还有一大瓶果汁！
“那怎么算？”费曼不经意地一甩手，咿咿呀呀的，“最多算是开胃菜，现在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哪——”
呀，你还来京剧的小嗓？
金泰喉咙一阵阵的发紧，这跟白天的表现差距略大啊，该不会是中午吃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吧？
金泰眼睛叽里咕噜地转，想着用什么借口推掉这看起来好像可能会比较漫长的晚餐。
费曼是谁，看起来清秀的她，精明可不会写在脸上，马上摆出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
“哎，别啊——”金泰一下子毛了，心说我地个亲娘哎，我可啥也没干哪，你在这儿哭算怎么回事儿啊？
“去吧，我在这儿看着，”吴光荣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口推门进来。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金泰心里一个激灵，刚才全神贯注练飞刀，没注意。
吴光荣一脸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练飞刀，还是因为上午见义勇为，还是因为现在他刚泡了一个研究院的——女博士，话说费曼还真是个博士！女博士！
“去吧，我在这儿看着就行了，”吴光荣说着拍拍他的肩膀，“去，起来，年纪轻轻的，别老窝在这儿。”
“哎，是咧，领导。”金泰心说在这两个事儿里选，跟美女出去吃饭还是更好的选择，再说领导愿意替班，这种好事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金泰左手一转，手上金刀顺势揣在裤兜里。
这回可不管它好不好看，雅不雅观了，哪有把身体的一部分放值班室的。
吴光荣注意到了金泰的动作，可是他没有在意，反而狠狠地盯着那把金刀瞄了好几眼。
金泰走出值班室，费曼瞅他，“这样——不换身衣服？”
“这身不好？”金泰挺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身上。
还是白天那一身，牛仔裤，圆领T恤，一条领带吊在脖子上。
“哎，带件外衣，晚上凉，不用急着回来啊！”值班室里的吴光荣从窗户口把金泰的夹克衫扔出来。
“哎，谢了领导！”金泰适应环境还是挺快的，点头哈腰很狗腿的样子。
费曼带着笑意大方地上前，帮着金泰把那件卡其色的JEEP外套穿上，耐心地帮他整理着衣领。
“领带还戴着啊？”费曼有点儿奇怪，都一下午了，怎么还不解开。
金泰脸红了，吃吃地，“那个，不会拆。”
“扑哧——”费曼又笑了，掐着金泰的鼻子，“瞧你个傻样儿！”说着大方地挽着他的胳膊，“走吧，再不去就迟到了。”
“去哪儿啊？”金泰从来没有过这待遇，腿都有点儿软，走路都顺拐了。
“去了就知道了。”
“哎，姐，帮我把领带拿下来吧，你不说还好，一说这脖子马上就勒的难受。”
“系着吧，挺有型的，再说挺贵的，盒子又让我扔了，塞在哪儿都不太好，不能糟蹋东西。”
“贵？多贵啊？”
“一万多吧。”
金泰腿真软了，差点儿把费曼带倒了。
金泰在这里为自己的幸福生活努力的时候，龙金城刚刚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把椅背上的西服拎起来，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刘飞熊也用同样的姿势出办公室。
两人相视一笑，看看早就空空荡荡的写字间。
“看来又是咱俩最后一个离开，”刘飞熊大着嗓门儿，隔着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马了个巴子，这帮小崽子也不知道客气一下，到点儿就走了。”
“呵呵，”龙金城从不敢小瞧这个看起来没文化的大老粗，他能当上飞龙集团董事长绝不是因为他够狠，狠到连老婆和小舅子都能宰，而是因为他勤勉，因为他敬业，因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办什么事，因为他能打通别人打不通的关系，办成一般人办不成的事。
“公司就得有个规矩，”龙金城跟他走成并排，“到点儿走人，晚了就得给加班费，他们愿意，我还不干呢。”
“倒也是，哎，金城，你也加班了，算不算加班费啊？”刘飞熊走到电梯前，按了一下电梯，指示灯显示电梯正从地下一层往上走。
龙金城苦笑地看着他，“老板，你不会连这点儿也要计较吧？加班费必须得给啊！”
“哈哈哈……”刘飞熊豪爽地大笑，用力拍着他的肩膀，“给，当然给，财务不给，我给！”
“叮——”
电梯到了。
龙金城却往后退了半步。
“你还是这么客气，”刘飞熊不满地推了他一把，“今天我说了算，走我前面，你先请。”
“好好，”龙金城只好先一步进了电梯。
刘飞熊随后一步进来。
“叮——”
电梯缓缓关上。
“啥事儿又弄这么晚哪？”刘飞熊客套完了，笑着问了一句。
但是龙金城却打起精神，他知道这个时候刘飞熊问的是正事儿，没开玩笑的意思。
“是大辽河那边，”他认真地组织着语言，“那老头儿总是觉得不放心，来了好几通电话了，我打了好些电话，也见了一些人，但是没有一点儿风声，这种时候我也没谱儿了，可能这回他担心的有点儿道理，他的好日子快到头儿了。”
“这么严重了？”刘飞熊按了一下电梯里的红色紧急制动钮。
“嗡……”
电梯猛颤了一下，停在半空。
“没有证据，”龙金城看着这个比他还要略高一些的彪形大汉，他怎么也不像是董事长的脸上有着过人的精明，跟他粗俗的长相形成严重的反差，“就是感觉，有句文词儿，叫暴风雨前的宁静。”
刘飞熊靠在电梯厢壁上，想着。
龙金城也不打扰他，静静地靠在一边。
他提供选择，刘飞熊提供答案，怎么选不归他管。
“找个人帮他一下吧，”刘飞熊走到前面，把制动按钮解除。
“嗡……”
电梯又朝下降。
“怎么说也帮了不少的忙，就是条狗，也跟了有段日子了，”刘飞熊说，“卸了磨就杀驴，会让人寒心的。”
“行，那我现在就安排？”龙金城知道正事儿谈完了，“他老跟我抱怨，说撒尿都老瞅门，生怕冲进来一帮子警察啥的。”
“艹！”刘飞熊鄙视地，“八成是因为又睡了哪家的老婆吧，有胆子吃，没胆子消化的玩意儿！”
“呵呵呵呵……”龙金城附和着笑，他不喜欢低俗的玩笑，这只是最起码的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