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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罗琦站在车间里,手中的扳手依然紧握着,但她的目光却逐渐变得空洞。她的手指因长时间的工作而微微颤抖,指尖的油污早已渗入皮肤的纹路,仿佛与她的血肉融为一体。她的视线扫过眼前那些冰冷的机器,那些整齐排列的零件,那些被钉在墙上的标语——“效率至上”“团结协作”“精益求精”——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的思想与行动牢牢束缚。她知道,自己或许永远无法改变这一切,但她依然无法完全接受这种荒诞的现实。她的内心深处,依然保留着一丝不肯熄灭的火焰,尽管它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她曾经梦想着成为一名真正的工程师,能够用她的智慧与创造力设计出改变世界的产品。然而,在如今的车间里,她的工作却与她的梦想渐行渐远。她的任务不再是创新与设计,而是重复性的组装与调试。她的双手,曾经用来绘制精密的图纸,如今却只能握着扳手,一遍又一遍地拧紧螺丝。她的思维,曾经充满灵感与想象,如今却只能在机械的动作中逐渐麻木。这种巨大的落差,让她的心中充满了不甘与无奈,但她却无法挣脱这种命运的束缚。

车间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一颗颗被精心打磨的螺丝钉,被无情地嵌入这台庞大机器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的个性被抹杀,他们的创造力被压制,他们的价值被简化为一个个冰冷的数字。克罗琦看着身边的同事,他们的眼神同样空洞,他们的动作同样机械,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麻木。她知道,在这片环境中,所有人都不得不将自己转变为一颗颗螺丝钉,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这台机器的运转中生存下去。

即便她的本职工作是工程师,所要负责的工作更多的是独创实用的设计而并非重复性的组装,但在那样的环境当中,她的身份与职责早已被模糊。她的上级只关心产量与效率,她的同事只关心如何完成任务而不出错,她的工作早已失去了它应有的意义。她的每一次尝试,都被视为对现有秩序的挑战;她的每一点创新,都被视为对效率的威胁。她逐渐明白,在这片环境中,她只能选择沉默,选择顺从,选择将自己融入这台机器的运转中。

然而,即便如此,她的内心深处依然无法完全屈服。她的思想,依然在那些被钉在墙上的标语之外徘徊;她的梦想,依然在那些机械的动作之外闪烁。她知道,自己或许永远无法改变这一切,但她依然无法完全接受这种荒诞的现实。

陈树生刚才说的那些话,什么“多想想底下人需要啥”“把该谁管的事分清楚”,突然就像一道凉丝丝的光,没打招呼就戳破了裹着伊芙琳的那片黑。这光跟别的不一样,不是晒得人慌的大太阳,也不是暖烘烘的小灯,倒像从深井里捞出来的水丝,带着点清清爽爽的清醒,轻轻落在她心里积了老灰的地方。

在此之前,她早习惯了车间里那股子挥不去的闷。机油混着铁锈的味儿粘在鼻子里,吐气都带着股铁腥;冷白色的灯照在机床的锈斑上,影子硬邦邦的,一点不柔和;连空气都像被那些规矩冻成了块,攥都攥不动——这辈子她都没见过这样能渗到心里的光。

伊芙琳突然就说不出话了,嘴唇动了两下,啥声儿都没发出来。垂着的手无意识地蹭着工装口袋边,那儿磨出了一圈毛边,都是以前攥紧拳头又松开磨的。喉咙里堵着的那团东西,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啥——是对火神重工的失望?肯定有,毕竟那么多次提建议,都被冷冰冰顶回来,好好的想法也被贴上“违规”的标签,那种没劲儿的感觉,积了太多年。

还是说,是对陈树生说的那种日子的羡慕?也有点。原来真有地方把人当“人”看啊,原来“谁该干啥”不是光用来管人的——想到这些,她都有点发愣。这两种情绪缠在一块儿,跟车间里缠错了的电线似的,理都理不清,只觉得胸口闷得慌,连喘气都比平时沉。

脑子不由自主就飘回去了,飘回火神重工的车间,飘到那些总在工位间晃悠的监工身上。这些人从不穿沾油污的工装,永远是比工人干净半截的深蓝色制服,领口扣得严丝合缝,跟怕沾着半点苦似的,好像这样就能跟干活的累隔开。

手里攥着个铁皮记事本,边儿都磨亮了,可从来不是记工人的难处——谁的机床不好使了,谁的手套不够用了,他们看不见。那本子是用来圈“错处”的:谁的扳手没按规矩挂左边,谁干活慢了半分钟,谁换零件时多歇了十秒——这些芝麻大的事儿,都要用红笔重重圈上,再当着所有人的面念,语气里没一点温度,就只有“按规矩来”那股凉劲儿。

他们走路总慢悠悠的,可每一步踩在水泥地上,都像敲在工人心上。路过工位时,眼睛不看待装的零件,也不看机器转得顺不顺,就盯着工人的手、工人的脸,跟要从每个小动作里找出“不服管”的茬儿似的。

有回她就看着,一个师傅正攥着烫手的零件调角度,监工突然在背后开口,让他停下。为啥?就因为手套没拉到手腕。可那手套早磨薄了,拉不拉上去,都挡不住铁件的烫啊。可没人敢说啥,只能停下手里的活,听着监工训话,等人家满意了才敢继续——这时候零件早凉透了,又得重新加热,白白多耗半个钟头。

其实这些监工哪是来帮忙干活的?就是来守着那些早僵了的规矩。他们像贴在车间里的一层冷膜,把所有想透气的缝都堵死,仿佛只要盯得够紧、罚得够狠,就能把所有人都变成不会想事儿的工具——只会“按章程干”,从不想“为啥要这么干”。

再想想陈树生说的“多体察下属”“分清楚权责”,这俩简直像镜子的两面。一边是冻得人发麻的影子,一边是带着点凉却能让人醒过来的光。伊芙琳站在中间,只觉得喉咙里那团堵着的东西,又沉了几分。

AK-15站得笔直,肩线绷得没一点松垮。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无意识蹭着枪身上刻的浅纹——手套磨薄了,金属的凉劲儿直接渗到皮肤里,跟她这会儿的心思差不多:冷静是冷静,可总有点滞涩,转不开弯。

眼前这堆人事上的缠缠绕绕,她张了张嘴想评说两句,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连呼吸都保持着近乎机械的平稳。她脑子里的逻辑程序厉害得很,连战斗里攻防参数的毫秒差都能拆得明明白白,战术部署的最优解也能瞬间算出来。可真到了人和人打交道这儿,那些藏在话里的试探、职场上没写进规矩的“潜意思”,却像没解的谜,再精密的数据流也算不透。

那些弯弯绕绕,不是能输入的参数,也不是能执行的指令,是带着人的温度、又没个准头的变量。而这种变量,恰恰是她这种生来就是兵器、是把执行任务的钢刀的存在,永远摸不透的盲区。

尤其“人际关系”和“职场规则”搅在一块儿的时候,那复杂劲儿更像张密不透风的网。她早习惯了非黑即白的指令,习惯了“执行—完成”这种明明白白的闭环。可在这儿,“合理”的事儿未必“合规”,“对的”选择也未必有人认——就像之前在车间瞧见的,明明能省力气的流程,就因为“按规定来”,愣是被压着不能改;明明该关心的工人难处,倒被监工记在小本上,当成了“违规”的错处。

这些事儿,按逻辑算得清利弊,可搁在人的情绪里、现实处境里,就找不着能走通的答案。对她们这些从战场上出来的兵器来说,人心的褶皱,可比硝烟里的弹道难揣测多了——毕竟弹道再复杂,也有轨迹可寻;人心的弯绕,却没个准谱。

空气静了没几秒,陈树生的声音就响了,把这沉默给破了。他指尖搭在桌沿那叠文件上,指腹蹭着纸页磨出的毛边,偶尔抬眼扫向窗外——远处厂房的轮廓在昏沉的天光下泛着铁色,硬邦邦的,像这片地方所有按规矩转的齿轮。

他没说太多,就顺着之前的话补了句,语气里带着种见过事儿的沉稳:“人的精力就那么多,说白了,叶菲姆指挥战斗的时候,不会把注意力乱放在别的地方。”这话没多余的修饰,倒像把钥匙,轻轻就捅开了AK-15逻辑里卡壳的地方——不用复杂推导,就是客观说清“人精力有限”这事儿,而这正好合了她能理解的“资源分配”逻辑。

AK-15的目光轻轻收了收,先落在陈树生指尖的文件上,没两秒又移开了。脑子里零散的信息碎片慢慢凑到一块儿:叶菲姆以前指挥时,眼里只盯着战场核心;碰到不是关键的变量,能果断撇开;每次做决定,从不受杂事儿干扰,特别干脆。

这些碎片在她的逻辑回路里归拢好,清晰的判断就出来了。她不用琢磨话里的潜意思,也不用权衡人际关系的轻重,就凭着实打实的事实推:能在战斗里把精力分配得这么准的指挥者,应付那些纷扰时,肯定也能攥住核心,不会失控。

心里头就有了个准数:之后不管来什么人,这儿的事儿,肯定都在长官掌心里攥着。这判断没半点犹豫,也没什么疑虑,就像她接到明确指令时的反应——冷静,还笃定。

手边捻着文件毛边,米黄色纸纤维被她掐得簌簌掉,像从战术地图上撕下来的碎渣。指节泛着青白——不是捏得太狠,是脑子里头算得太急,身体跟着绷成了弦的老毛病。方才还能把利弊拆成清清楚楚参数的脑子,一碰到“人际关系”这几个字,突然就卡了壳,跟枪机里卡了颗哑弹似的,再怎么琢磨,也出不来利落的动静。

眉尖不自觉拧起来,目光钉在文件上“职场关系”那四个字上。墨色字迹在眼底团成一团浑水,怎么也理不清。她这性子,本就是为了算清弹道偏差、预判敌人套路生的,再复杂的战场局面,拆开来也不过是一行行能数明白的数儿。可这会儿,那些藏在“弯弯绕绕”里的真意思,倒像裹了层厚锈的铁疙瘩,摸不着里头的纹路,更别指望剖出藏在深处的心思——就跟手里攥着把没开刃的刀,明知道该劈下去,可哪儿是劲儿,压根找不着。

下颌线绷得更紧了,唇抿成条直愣愣的线,连喘气都放得轻。前阵子调枪的时候多利索啊——齿轮咬得咔嗒响,弹簧压下去的力道分毫不差,每一步都像刻在骨头里的章程。可到了这会儿,面对这些摸不着边的人情事儿,那套精准的算法,突然就成了摆着看的玩意儿。指尖无意识蹭过腰上的枪套,皮革的凉气顺着指腹往上爬,却压不住心里那点发懵:钢刀生来是劈障碍的,可这些缠在人心上的丝,该怎么劈?

眼梢扫过桌角那枚旧弹壳——上次训练剩下的,弹身上膛线刻痕还清楚得能数出来。就跟这些刻痕似的,里头的利弊弯弯绕,她不是算不清,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一笔笔能列得明明白白。可数字背后藏着的那些情绪、那些没说出口的算计,还有那些绕来绕去的潜台词,倒像蒙了层雾,糊在她脑子里,把什么都搅得模糊了。

她们这些人,本就是淬过火的钢,扛得住炮火,穿得透装甲。可碰上职场里这些勾来扯去的事儿,倒像块浸了水的铁,连喘气都觉得堵得慌。AK-15缓缓松开指尖,文件上留了道浅白的印子——跟在这团人情浑水里划了道印似的,白费劲。会议室静得能听见针掉,就剩她指尖蹭过弹壳的轻响,细碎得像在替这份没辙,轻轻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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