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的惊吓中，R博士简直连呼吸都不会了。
他自己也不是什么纯洁无瑕的小白花，自从第一支舒缓剂投入使用以来，在他知道的或者不知道的地方，总有人死去，这笔人命债，于情于理都应该算在他的头上。
但尽管如此，R博士还是被罗根的丧心病狂吓的不轻。
罗根所为已经远超杀人如麻的范畴，哪怕是史上最恶劣的杀人狂魔，起码还知道杀的是人，是同类。可罗根这般对全人类下手，只怕从根本上就把人类视为异类。
当成了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过了好半晌，R博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还是接受不能，“你……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有可信度吗？”
之前慕景给他看了近些年的人口失踪报告，本以为那已是相当惊世骇俗，原来，那些已经确定失踪的，不过只是一场大戏的开胃菜。
慕景只回答了前半句，“梅田梨纱的母亲北见凉子死于药物过敏。我从听说这件事开始就在猜，这只是一起因为天生体质问题才引发的悲剧，还是一个巧妙的灭口手段？哦，对了，你应该不知道，北见凉子正是当年科考护卫队的一员。而不知什么原因，她竟然逃脱了冰原上的杀人灭口，比起同伴多活了几年。”
至于后面半句，慕景却没有回答的打算。就如今局面的复杂程度，别说是懵懂无知的普罗大众，即便是那些自诩操控局面的幕后黑手，只怕也不敢说了解一切。
每个人都在设局，每个人又是被别人设计的一环。
所以，去哪里证实有没有可信度。
R博士不仅顾不上去追究北见凉子与梅田梨纱的亲属关系，甚至也顾不上追究对方的避而不答。
他很是恐慌的问，“也就说，因为我们……每个人都被植入了病毒片段，那东西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只要有人暗中操纵，就能不知不觉要了我们的性命？”
“不知不觉”这一点，是R博士通过三百多名护卫队成员替身之死推测出来的。尽管死因各有不同，但每个人都属于“正常死亡”范畴。北见凉子从冰原幸存已经算是异常事件，假如她的死依旧反常，冰原科考的秘密大概早就被翻成底朝天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R博士考虑的竟然只是“无痕杀人”，的确有些小家子气。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一无所知倒也罢了，但凡了解真相，只要还是个正常人，不可能不害怕。
于是慕景道，“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并非所有人都会受到病毒片段的影响，麦尔登应该就是一个例子。你看过电影夜麦尔登咬人的视频，他的牙齿被动了手脚，如果他和北见凉子一样敏感，根本轮不到他咬别人，自己怕是早就死了。”
R博士猜测，对方这么说的目的多多少少也是为了安慰自己，只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他并不能释怀。
比起不受病毒片段影响的那些，当然是其反面更加可怕。
他颤颤巍巍的问，“什么人会受影响？暗物质缺乏者？”
“比起你我，第三方应该更想知道答案。”慕景意有所指的回了一句。
随即，她又不失时机的补充道，“另外，你要注意，千万不能先入为主。所谓‘暗物质缺乏者’是后来才有的定义。在基因研究方面，你才是专家。不过我这个外行人多少也了解一些，起码我知道基因缺陷不是什么特定人群的特殊情况，先不管缺乏的‘暗物质’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值得拿出来大书特书的特质。”
R博士陷入怔愣。事实上慕景说的并不是什么新鲜内容，对于他而言，更是浅显无比的常识。但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他竟然隐约觉得这其中似乎还藏着特别的含义。
慕景也没有让他想太久，直接点道，“冰原科考刚刚启动，就带了莱安这么一个细菌专家前往，为了让他有个合适的位置，还特意把人安排在护卫队中，可见此事从很早之前就开始谋划了。”
R博士还是没能想通最后一层，他暗自叹气，自己果然不是揣摩人心的那块料。于是也不为难自己，径直提问，“你的意思是，莱安去冰原根本不是为了科考，只是为了进一步验证病毒对哪种体质更为敏感？”
“你也看了莱安日志。”这一次，慕景的答复极其简练。
破解出的日志中清楚的记载着莱安曾经被上层逼迫做了大量人体实验。考虑到R博士与莱安的关系，朋友留下的遗言对他而言有着更高的可信度。
但很出人意料，本该说服力十足的证据放在当下效果竟然相当有限，R博士依旧不能接受——
“抱歉，我真的很难想象。”R博士挂着满脸苦笑，声音低沉的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他也不管。当然，也确实没有力气大声说话了，“我一直觉得，我做出的舒缓剂已经是世上最邪恶的东西，为此，我被枪毙一百次都死有余辜……可是，按照你的说，先是莱安，再是罗根，他们这些人，究竟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
这回，慕景不予解释了。况且也毫无必要，她不认为R博士自己推理不出结论。
今日之前，他所掌握的或许只是一些碎片，甚至有相互矛盾的片段。但有了今日的深谈，特别是莱安日志，足以成为一条线索，将所有零散的猜测串联起来。
最简单，同时也是最耸人听闻的结论——病毒实验已经在历史的阴影中存在了很多年。
然而，上一次的大规模人体实验全面爆雷，于是才有了全球大清洗。以清除NoAh实验室为名而被杀害的实验品有多少，如今只怕已经很难追溯。而在背后操控实验，失控之后又不惜破釜沉舟断臂求生的“第三方”，同样遭受了惨重损失。
证据就是从大清洗结束到今天，他们的行动变得更为隐蔽。
还有很重要、但也很容易被忽视的一点，第三方在大清洗之后改变了实验基础。
也对，尽管如今已经很难追溯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席卷全球的乱局，以至于最后不得不全面清洗从头再来，但无以计数的实验体失控本身就证明之前所用的病毒存在严重缺陷。第三方既然要将这个计划进行下去，当然要试图修正错误。
冰原科考正好出现在这个时候。
莱安亲眼见过从金属棺中取出的密封罐，然而他当时并不知道，这种史前遗留的病毒在有心人眼中竟然等同于天赐良机。
莱安没有记录这部分过程，但根据之后的发展不难做出合理推测，在上层的强迫，或者说怂恿之下，莱安将冰原之下挖出的母本病毒与大清洗后悄悄保留下的罪恶毒株融合在一起。
想想看吧，连人体实验都毫无删减的保留了下来，怎么可能放弃病毒这条根本途径？
之后很多年，相关实验一直都在冰原进行，这大概才是冰原被划分为绝对禁区第零区的根本原因。
实验应该取得了成功，至少取得了阶段性成功。慕景本人便是证明。
有了成功品的底气，第三方理所当然希望扩大成果。只可惜秘密之城地下室的众多克隆大脑很不幸都没能复刻成功案例。不甘心的第三方故态复萌，又一次打起了把全人类变成实验品的主意。
于是，才有了民政部长罗根的所作所为。
慕景略去所有心照不宣的推论过程，直接提问，“你有没有觉得，罗根和莱安的下场极其相似，都是用完就丢？”
R博士其实与罗根并没有多少交情，至少在他过去的认知里，双方的工作没有多少交集，他主持的实验室隶属军方，与民政部八竿子也打不到边。不过在此要说一句，从今天开始，R博士只怕要刷新三观了，单是一个“七号病毒”，就已经把他们这群人都绑在了同一条贼船上。
不过，这种被动的联系还不至于让R博士对罗根产生多少同情心，只不过因为其与好友如出一辙的结局，让他不禁欷歔。
“我能知道罗根具体的死因吗？”R博士问的很谨慎，尽管他确定慕景一定知道真相，但还是不敢随随便便打探。今天尝到的教训已经够多了，但凡慕景主动说了点什么，随之而来都是将他套的更牢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