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解成饭馆“吃出人命”的消息，像一颗炸雷，瞬间传遍了附近几条胡同。
在口口相传中，消息迅速扭曲、发酵，越传越离谱：
“听说了吗？老阎家那饭馆，菜里下了耗子药，毒倒了好几个！”
“何止！我二舅妈邻居的侄子亲眼看见的，抬出去的时候人都硬了！”
“哎哟，这可真是造孽啊！以后谁还敢去他家吃饭？”
而事实的真相，却带着几分令人啼笑皆非的荒谬。
那位女客人被送到医院后，没多久就自己清醒了过来。
面对医生的询问和随后赶到的公安人员，她一脸尴尬和歉疚，坦承自己有羊癫疯，这次是旧疾突发，与饭菜无关。
所谓的“菜有毒”，她也不清楚是谁说的。
医院给她做了简单的检查，公安也做了简单的记录，见她已无大碍，且事件性质明确，乃自身疾病突发，非治安或刑事案件，便没有多为难她，很快让她离开了。
真相很快反馈回来，饭馆门上的封条被公安人员当场揭去。
从事件发生到澄清，官方流程走得很快。
然而，真相澄清的速度，永远赶不上谣言传播的速度和人们“宁可信其有”的心理。
“封条是揭了，可谁知道是不是他们找了关系？”
“羊癫疯？哪有那么巧？偏在他家吃饭的时候犯病？我看就是东西不干净，把老毛病勾起来了！”
“就算没毒死人，肯定也不吉利，在他家吃饭都能吃出羊癫疯来，晦气！”
“大众饭店”门前变得冷冷清清。
曾经需要等位的景象一去不复返，偶尔有不知情的外地人想进去，也被附近“好心”的街坊或曾经等位的熟客低声劝走。
“别去那家，不干净，不吉利，前些天刚吃出过事儿！”
招牌上“开业大吉”的红纸还在，却显得无比讽刺。
阎解成和于莉虽然拿回了店铺，却仿佛捧着一个被彻底搞臭了名声的空壳。
傍晚，阎埠贵家屋子里，灯泡发出昏黄的光。阎家老小几乎都挤在这里，空气沉闷得能拧出水来。
阎埠贵蹲在板凳上，眉头锁成个疙瘩。三大妈坐在炕沿，不住地叹气。
阎解成和于莉并排坐在对面，解成耷拉着脑袋，于莉眼睛红肿，手里无意识地绞着一块手绢。
阎解放和他媳妇坐在门边的马扎上。
“爸，妈，”阎解成抬起头，声音干涩，“这馆子……咱不能就这么关了啊。里外里投了那么多钱，刚见着点回头钱，就碰上这档子破事儿……我不甘心！我想……再撑撑。等这阵风头过去，人们忘了这事儿，没准儿还能行。”
于莉也小声附和：“是啊，爸，这么多本钱，关了门就全打水漂了。咱们把店再拾掇干净点，价格再便宜点，说不定……”
“撑？拿什么撑？”阎解放忍不住插话，他刚从苏毅那里得了学车的好信儿，看问题角度有点不一样了。
“哥，嫂子，你们没出去听听外头都传成啥样了？别说吃饭，现在从那门口过，人都绕着走！硬撑着，一天没几个客人，房租、水电、材料钱不照样往里赔？那是钝刀子割肉，更疼！”
他看了一眼父亲和哥哥，继续说：“我今天跟小毅哥提了一嘴这事儿。小毅哥听了，也没多说，就给了个建议。他说‘要是这地方名声实在救不回来了，不如壮士断腕，换个地儿，离这儿远点，重打锣鼓另开张。虽然前期投入损失了，但总比在一个死胡同里硬耗，把最后一点本钱都耗光了强。”
阎解放顿了顿：“我觉得，小毅哥这话在理。咱在这片儿，算是臭到底了。”
“换个地儿？”
阎埠贵终于开了口。
“说得轻巧！换个地儿不得重新租房子、装修、置办家伙事儿？那都是钱！咱们家现在，哪儿还有那么多钱往里填？解成之前整改、罚款，家底都快掏空了！现在关门，之前的投入全完蛋；再开新店，又是一大笔窟窿！这损失咱家扛不住啊！”
阎解成也重重地点头：“解放，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关张容易，可这钱就等于扔水里了，连个响都听不见。再开？哪来的钱？去借？这年头，谁肯借这么大一笔钱给咱们？”
于莉听着，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阎解放媳妇也跟着发愁。
一时间，屋里又陷入了沉默。
昏黄的灯光下，几张愁苦的脸显得更加苍老和无助。
于莉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疑惑和愤懑，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爸，妈，有件事我和解成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她看向阎埠贵，“是，那客人自己有羊癫疯，咱认倒霉。可是谁第一个喊出来‘菜里有毒’的？他们怎么就认得是菜的事呢？”
阎解成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接话道：“没错！爸！您想想，要是没这一嗓子‘菜里有毒’，这事儿顶多算个客人突发急病，咱送医，赔不是，最多让人觉得咱这儿‘晦气’，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直接成了‘黑店’、‘毒死人的地方’！这一嗓子，才是要命的！”
他越说越激动，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爸！您说这事儿，能不能是许大茂那孙子找人干的？ 他恨咱们家，年前年后使了那么多绊子，这次看咱们馆子又起来了，他眼红，下死手黑咱们！”
阎埠贵一直闷头听着，听到这里，他缓缓摇了摇头。
“不能是他。”
阎埠贵声音沙哑，但很肯定。
“正月十四一大早，我亲眼看见他提着包出院的，说是去特区。 昨儿晚上他才回来，街口老张家小子还跟他打了照面。饭馆出事是元宵节中午，他那会儿，应该还在路上，或者刚到特区不久。”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儿子儿媳：“再说了，上次小毅出面，咱们算是把话说开了，他就算再恨，也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用这么毒、这么容易引火烧身的招数，不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