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那老太医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奴才已经尽力了。”
康熙只听大脑里嗡的一声，随后就是尖锐的耳鸣，到最后竟然连站都站不住。
梁九功赶紧上前扶住了康熙。
康熙闭了闭眼，挥了挥手，让那老太医下去。
之后他怔怔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年老的女人——他记得这个女人的手的温度，记得那曾经是一双柔软细腻的手，后来那双手上的皱纹越来越多，一层叠着一层。
他幼时不受宠。
他的汗阿玛，顺治帝曾经对他的弟弟也就是当年的董鄂皇贵妃的儿子说过这是朕之第一子，一下子让他和他的额娘到了风口浪尖。
后宫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出身汉军旗的额娘和不受宠的他被刁难过不止一次，后来现在的太后当年的皇后看不过去，命他们母子搬到了坤宁宫偏殿，这才有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
后来董鄂氏因故去世，顺治帝也……
他又因为小时候出过天花而被皇玛嬷推上了皇位，就是这双慢慢长出皱纹的手，一步步牵着他走过百官面前，走上丹壁，坐上皇位。
又是这样一双手牵着他的手在四大辅政大臣之间来回转寰，慢慢的，他不再是空有名头没有权力的小皇帝，他也掌握了权力，到最后，四大辅政大臣死的死伤的伤，他得到了也失去了，这双手上的皱纹和斑也越来越多。
到后来，这双手的主人开始慢慢给他放权，慢慢由前朝过渡到后宫，只做一个享福的老太太。
康熙有些难过的看着床上闭目的太皇太后。
等太皇太后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康熙坐在太皇太后床旁看奏折。
“玄烨……”太皇太后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康熙一下子掉过头去看她，脸上有些惊喜，随后亲自扶着太皇太后起来喝了几口水靠在软靠上。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屋内宫女太监的脸色，顿时知道自己估计是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
不过，太皇太后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害怕。
她这一辈子，从草原到盛京，又到现在的京城，从庒妃到太后又到太皇太后，经历的可太多了，她这一辈子，早就活够本了。
只是，太皇太后心里面依然惦记着一些人。
比如太后，比如宣妃，还有明媚的龙凤胎。
太皇太后想着，她去世前，总要为这些人做些什么。
太皇太后可以说是一手拉扯大了康熙，她可太了解康熙是个什么人了。
如果强制要求康熙必须要对这些人怎样怎样，康熙肯定会起逆反心理。
所以……只能动一些心思了。
这段日子康熙天天在太皇太后床前侍奉。
两三天过去，太皇太后一日突然开口：“玄烨，你说实话，哀家还有多久可活？”
康熙沉默了。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晚上就又发起了高热。
等温度降下去后，就连康熙都有几分狼狈。
太皇太后虚弱的开口：“玄烨……”
康熙赶紧半蹲下来，握住太皇太后的手：“皇玛嬷，朕在这里呢。”
太皇太后吃力的扭过头，看着康熙：“哀家是不是要死了？”
康熙狠狠地甩了两下头：“皇玛嬷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您还有的好活呢！”
太皇太后笑了出来：“我如今已经这个年数了，再活下去，岂不就成老妖怪了？”
康熙红着眼眶，努力笑着开口：“孙儿盼着您看着孙儿的孙儿出生呢。”
太皇太后有些可惜的说：“哀家恐怕是看不到大阿哥家的孩子出生了。”
康熙努力的笑着说：“哪能啊，皇玛嬷，老大家的孩子还指望着您老人家给他们指婚呢。”
“尽会逗我。”太皇太后忍不住笑出声，随后又嘘嘘咳嗽两声，露出了一些疑虑之色：“说到指婚，玄烨，太子的婚事，你是如何想的？”
康熙脸色严肃了一下，说：“回皇玛嬷的话，孙儿给太子相看了几家，只是最终还没决定。”
太皇太后吃力的动了动脑袋，说：“都有哪几家？”
康熙挨个说了一遍。
太皇太后表面一副虚弱的样子，实际上脑子里飞快的动着。
片刻后，太皇太后虚弱的开口：“玄烨，若你不嫌弃，哀家就开口为太子定下一位太子妃，可好？”
康熙自然没什么不好的。
太皇太后深深喘了口气，说：“既如此，那就定下正白旗汉军都统，三等伯石文炳之女瓜尔佳氏，为太子嫡福晋。”
太皇太后没有说太子妃。
太子嫡福晋和太子妃当然有地位上的不同，太子妃可以确认是以后的皇后，但太子嫡福晋不一定。
太皇太后之所以没有开口要太子妃的位置，就是为了给太子留个后路。
瓜尔佳氏，手里握着汉军正白旗的权利，这才是最重要的。
看上去石文炳只是三等伯，但他的阿玛石华善是裕亲王多铎的女婿，曾任内大臣，就算康熙六年被革职，现在也是和硕额付。
最主要的是，康熙选的这些太子妃里，只有瓜尔佳氏有兵权和旗位。
这是太子登基的一大助力。
她并不认识瓜尔佳氏，只依稀记得以前见过瓜尔佳氏的额娘入宫请安，是个周整的女子，想必女儿容貌品性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万一呢？
所以她只是让康熙给瓜尔佳氏太子福晋之位，若是是个好女子，自然可以封太子妃，若是有什么问题，过个几年康熙也可以再封另一个女人当太子妃。
虽然有些对不起瓜尔佳氏的小姑娘，但是太皇太后想着，这时候她都要死了，就不提什么对得起对不起了。
她只想给太子留下更好的助力。
康熙想了一下，瓜尔佳氏的确不错，于是就把这件事答应了下来。
太后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交代道：“若是哀家真的去了，按规矩，太子要为哀家守三年孝，三年孝期一过，一定要让太子即刻成婚！”
康熙忍不住泪盈眼眶：“皇玛嬷不要再说了！您会没事的！”
太皇太后便不再多说，又提起了其他的话题：“若哀家走了，哀家实在放心不下迪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