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耀亭听着老爷子冰冷又带着一丝怒火的声音，心里一阵憋屈。
可是自己理亏，所以又不敢多说什么。
只好低着头，任由老爷子死死的盯着自己。
要说他不后悔，不觉得自己有错那是假的。
可是因为自恃为书香门第的赵耀亭，不愿意承认、不愿意示弱而已。
后来就是赵耀亭和李老爷子两个人的互相拉扯，互相看不过眼。
对于赵耀亭来说，他是看不上土匪后代的，只是他的父亲做的安排，无法抗拒。
对于李丰年老爷子来说，他又看不上这个窝在村里，又有着读书人坚持与自傲的女婿。
哪怕后来赵耀亭年龄大了，李启秀也给他生了几个儿子的情况下，他也不愿意向李老爷子服软。
眼看场面就这么僵持着，李启秀在一旁看不过去了。
直接站出来，跪在李丰年老爷子的面前，昂着头看着老爷子说道。
“爹，这次是我要上来的。”
“日本人要打过来了，政府抓民夫帮忙，我们家就老二合适。”
“我怕他去了战场回不来，老大能回来那是运气，老二要是去了是什么情况谁知道？”
老爷子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赵清风，赵清风这个时候也不好再站在一边儿了，只好跟着跪在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然后又看向站在一旁低着头的赵耀亭，右手在椅子的扶手上缓缓敲击。
“你既然上山了，就说明你同意了，那你服个软就这么难？”
赵耀亭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老太太在一旁看不过去了，直接指着赵耀亭骂道。
“你爹咋就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出来？”
“当时你爹跟我家老头子，还有我，当时我们三人参加义和团，那是生死相交的。”
“你父亲也没有你这种臭毛病啊？”
“都这么多年了，你连孙子都有了，服个软很难？”
“我家启秀跟着你这二十几年，你是打算连她的父母都不认了？”
“我和老头子还有多少年的时间可活？”
“老了想着子女周全、孝顺不行么？”
跪在地上的李启秀听着自家老娘的骂声，两眼含泪，抬起手拉扯着赵耀亭的袖子。
屋子里所有人都看着赵耀亭。
李家硕字辈儿的对赵耀亭怒目而视，至于下面武字辈儿的，则是有些懵懂，显然还没弄清情况。
连赵清风到现在才知道自家父亲跟姥爷家有这么大的隐情。
赵耀亭这时候也不好再僵持着，毕竟是上山来求人的。
更何况老人年龄确实不小了，再僵持就有些太残忍。
于是赵耀亭老实的低下头，给老爷子重重磕了三个头，喊了一声爹。
李老爷子这才没再追究，接着就看向赵清风。
“你真打算上山？”
“知道山上是干什么的么？”
看着李老爷子凌厉的目光，赵清风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重重的点了两下头。
“姥爷，我知道，我也做好了思想准备。”
“比生死难料的民夫，我还是愿意当一个前途未知的土匪。”
“最起码活的不憋屈。”
赵清风铁骨铮铮的话，让老爷子很满意。
接着老爷子看向赵耀亭，冷冷的瞥了一眼说道。
“你看，还是我外孙有血性。”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窝在小山村一边儿装作怀才不遇，一边儿压制着自家孩子的前途？”
“你说你都四十多了，还纠结个啥？”
“子孙自有子孙福，不能因为外面世道混乱，统治者腐朽，你就一杆子打死，不许他们出去吧？”
“你家老大当年要去南边儿上军校，你不让，后来被抓民夫最后还是从军了，到头来一样是落了个残疾回来。”
“你家老二好歹还读过一些书，你却让他学铁匠。”
“这样压制着有用么？”
“真当这个世界离了你们就不转了？”
“你清高，不远出山找个行当干，现在一样被当官儿的牵连。”
“没权没势的，在乱世，你想靠隐居自保，怎么可能？”
坐在老爷子腿上的赵德柱，认真的倾听着老爷子有些不屑的言语。
虽然是说自己爷爷的，但是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人在乱世，身不由己。
要么找个无人的地方隐居，不受牵连。
要么追求权势，不然早晚会被波及。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说的不就是那些过去家境优越，地位高的人么？
从古至今，虽然有世家大族在乱世隐居，然后多方下注，以求得家族延续。
可依然还是有大部分被波及，一个个的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
然后他们所掌控的资源不断向外扩散。
所以才有了从贵族，到门阀，到世家，到士族，再到士绅，一直到赵德柱上辈子所见到的人人平等。
当知识越来越不值钱的时候，不再进行愚民教育的时候，资源朝少数人聚集就是逆势而为。
哪怕是再牛，也只会是短暂的辉煌。
或许三十年，或许五十年，反噬早晚会来。
发展不能解决矛盾，只能掩盖矛盾。
当矛盾无法遮掩的时候，又会是利益重新分配的机会。
从这点儿来看，自家爷爷确实有点儿小家子气了。
一不能孤注一掷，二又不甘心。
最后只能靠着隐居等待世道太平。
这或许是大多数旧文人的软弱性吧。
他们不像一无所有的人能豁出去，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也不敢像真正为国为民的文人一样，敢于为自己的理想世界而奋斗。
精致利己的在太平时节捞好处，在乱世的时候惜身逃避。
赵德柱自己坐在老爷子的腿上胡思乱想着，而老爷子说完赵耀亭，又看向自己的怀里，把赵德柱的脑袋揉搓两下。
“哈哈，咱的大重孙啊，你以后可不能学着你的爷爷哦。”
“大好男儿，一辈子不做出点儿事儿来咋行？”
“不管是文的，还是武的，总要找条路子，不然在乱世是躲不过去的。”
一说完，李老爷子就脸上一阵尴尬。
“嗨，你还小，听不懂，我跟你说这个干啥。”
“走老姥爷带你玩去，让你爷爷一个人跪在地上好好想想”
赵德柱听着老爷子的话，嘴角一阵抽搐。
老爷子啊，你这是教训我爷爷上瘾了啊。
真当我是小孩子啊。
看来我还是得表现出来自己的天才才行啊。
接着赵德柱就直接嘟着小脸，装作不开心的样子说道。
“太姥爷，我听得懂。”
“四书五经我都会背了呢。”
“您就放心吧，我以后一定要文武双全，做出一份轰轰烈烈的事业。”
这下轮到老爷子和屋里除赵家人和李明硕之外的所有人惊奇了。
李老爷子愣了一下，呆滞的说道。
“真的假的，我的乖孙儿这么天才？”
说完就看向赵耀亭和李启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