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过折子来，我请这位姑娘听一出热闹的。”
伙计拿着折子正要去戏台交待，听到车方舫呼唤，连忙走到车方舫桌前，请车方舫点戏。
车方舫接过戏折子，却不打开，直接对店伙计说道：“来一出黄沙百战穿金甲。”
看着所有人都心怀英雄情怀以崇拜的眼神看着眼前的戏子表演，李坤心里不以为然的一笑。
有英雄情怀是好事，可并不是只有赔上数万性命数万家庭才能解决问题。
袁州地处川江以南，除了隔清海相望的东闵国，没有邻国。李坤敢担保这些叫嚣着要打仗的人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战争。
李坤虽然年轻，早年间却跟随大哥去过北苍郡，见识过战争的残酷。
罗斯国与周国之间虽隔着万丈冰崖，可每年都会发生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让两国之间的屏障消除，今年更是发生了万丈冰崖冻住的稀奇事。
这样就造成了北地边陲酷寒之地，几乎每年冬天都会遭受罗斯国的骚扰。
以前他们在周国没有据点，即便是依靠星石之力能运送物资，却也极其受限。
因此罗斯国对周国的威胁，只是在北苍郡的北部，虽然过了北苍就是京都，周国皇室从不担心罗斯国能够打到京都。
如今有了新、宁二城作为跳板，情形却是大不一样了。
于是蔡纠接受北苍郡郡相何既明的提议，开放北苍郡与新城交界的幽城为通商之用。
新城虽有渊齐叛逃罗斯，可实际上一直由北苍郡以前的官员在掌管。新城居民更是以周人为主，罗斯人根本不成气候。
何既明因此觉得与其堵不如疏，通过怀柔，把新、宁二城重新收回来。
当然从罗斯国到周国，从地图上看还有一条通路，那就是位于北苍郡西边的红树林。
红树林以前属于周国，如今归罗斯国所有，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久到除了文献上有寥寥数语不知所云的记载，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不过这不重要，红树林无论属于谁，都只是地图上的标识，没有人能找到红树林，好像这个地方根本不存在。
只是从天空俯瞰大地，却是真的能看到一片火红，微风吹过，树叶唰唰作响。
罗斯国拿出古老的典籍，说这片红树林是他们供奉的“雪神”出生之地，被周国人占领，一定要讨还红树林。
雪神出生在红树林，听起来很是古怪，渐渐的“雪神”在周国人口中，就被传成了“血神”或者是“邪神”，让周国人对罗斯人充满了警惕与厌憎。
于是红树林虽然被罗斯国正式归入版图，周国人却像是浑然不知，朝廷也就不提这事儿，任由民间将那片红树林越传越邪乎。
反正，这片土地实际上是找不到的，万丈冰崖从这里穿过，根本过不来。
何既明的建议在北苍郡几乎没有人有异议，谁知在遥远的温暖的没有战事的东辰郡，却激起许多人的义愤填膺。
李坤想完心事，戏台上的戏依旧在热热闹闹的打着。
李坤百无聊赖的冲着房梁上的歪头雀招了招手，歪头雀飞过来，李坤拿桌子上的小点心喂给它吃。
这是一只歪头雀妖，李坤觉得这雀儿有点像一说话就歪头的一瓣，才将它招过来玩耍。
他手指轻弹歪头雀的脑袋，惹得那雀儿嫌恶的叨他的手背。李坤又去捏雀儿的肚皮，那里是雀妖的内丹所在。
雀妖机警的飞上莫风的肩膀，躲开李坤怎么看都不怀好意的攻击。
李坤却认定这雀妖蹊跷，继续伸手去抓雀妖。无意中瞥见聚精会神看戏的莫风，眼睛里似乎有别样的东西一闪而过。
李坤心里一动，他原以为莫风喜欢看武戏只是寂寞久了爱热闹，如今看来似乎与那只引他注意莫风的歪头雀一样，不那么简单。
只是，歪头雀在旁，他不能贸然询问。这歪头雀能躲过他数次攻击，看似简单，其实有大实力藏在其中。
李坤干脆笑嘻嘻的反客为主，没有再去抓歪头雀，他轻轻的指了指莫风，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歪头雀，意为问歪头雀，莫风怎么了。
雀妖却奇怪的歪头看了看莫风，做了一个“我什么也不知道”的神情给李坤看，接着又去吃盘子里的点心去了。
好容易等戏台上“乒乒乓乓”的武戏打完，莫风呆呆的陷入沉思。
“吃些东西吧，”李坤见莫风心事重重，没有注意到歪头雀，怕她一开口就失言，笑道，“肚子饿不饿？如果喜欢他们的戏，我帮你打赏给他们。让他们也吃些好饭。”
大厅里的客人们亦是沉浸在刚才的戏中，有人义愤填膺，“北苍郡那么多兵，怎的都缩在城墙里头不出去？罗斯隔着冰崖也就算了，连新、宁二城也不夺回来么？”
李坤抬眼看了看，是个瘦麻杆一般的细皮嫩肉的书生，正翘着兰花指指点江山。
李坤撇了撇嘴，把雀妖吃得满桌子都是的碎屑打扫起来，放在盘子一角。
雀妖不满的抬起头白了一眼李坤，用爪子把那些碎屑又从盘子里挠出去。
“歪头雀爱干净。”莫风不解李坤的做法，漫不经的劝说道，“掉在桌子上的不要给它吃。”
“以前打仗的时候，每年冬天北苍郡饿死的人如果有这些碎屑，不会嫌脏。”
“一将功成万骨枯”，见过战争残酷的李坤，觉得与那些踏着普通人的累累白骨上位的所谓英雄豪杰相比，能够心中有普通人，想着让普通人有好日子过的人，才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这些书生，李坤鄙夷的扫过面前慷慨激昂的人们，读了太多盖世无双英雄的故事，却不明白战争的残酷。
打起仗来，绝大多数人都只能成为一具无名无姓的烂泥中的白骨。
那个从未谋面，寂寂无名的何既明，心中有着对普通人的悲悯，仅是这一条，李坤便觉得这个人……至少不讨厌。
北苍王蔡纠，能够不顾这么做会给自己名声上带来的损害，接纳这一建议，李坤为这样的人是自己的政敌，感到很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