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亮眯着眼，静静地靠在通铺的墙壁上，内心忐忑，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步是对是错。今天发生的事情开始在脑海里慢慢回放……
看守所审讯室里。
林文亮对面坐着三个警察。有两个他认识，知道一个是刑侦支队的老大周浩，一个是一大队的队长郑秃子。还有一个警察就不熟了。他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呢？
林文亮没来得及多想，周浩开口了：“林文亮，看守所呆了几天还好吧？”
见周浩问话居然有几分寒暄的意味，林文亮略感惊讶，他目光从周浩脸上掠过，想从那张脸上看看有没有敷衍。
周浩干笑两声：“怎么？聊个天都那么紧张？”
“聊天？嘿嘿。你这种人杀气太重，想扮演圣诞老人很难，笑起来脸上的肉都是僵硬的。”林文亮说：“你要真关心我，就给我弄个保释，没那份诚意就别来打扰我。”
周浩抹了抹脸，尴笑两声。
郑成功捋了捋头发：“林文亮，这不是审讯，你也别有抵触情绪。纯粹就是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和你们的案子没关系。啊，你先把心放肚里。”
郑成功转头介绍老陈：“这位是省厅的陈警官，他有些话想问问你。”
林文亮瞅了一眼老陈：“关于哪方面的？”
老陈也是个老狐狸，情知林文亮和周浩他们是对立关系，看起来也不太和谐，照这个氛围没法聊出点有用的东西。
老陈清清嗓子，把话题绕开：“咳咳，林文亮，我看过你的资料，当过兵的？”
“是。”
“哪一年的兵？”
“09年石家庄陆指毕业。”
老陈露出笑容：“军校生啊，我01年的兵。嘿嘿。”按部队惯例，林文亮应该叫老陈班长。不过，这会儿老陈也不奢望这个铁窗里的黑老大讲究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了。老陈问，“哪个部队服役的？”
“39军。”
“噢，我38军，老虎团的。”
林文亮淡淡地道：“哦，万岁军的。我是349团红军团，甲等功臣团。”
老陈笑笑的：“真是好部队啊！久仰久仰，师出同门。这么说来，咱们算是一家人了。”
林文亮哼哼了两声没说话。周浩和郑成功没听出其中的关窍。
38军、39军都是赫赫有名的英雄部队，都出自东北野战军，有点小小的历史恩怨。平心而论，两支部队一直是39军表现稳定力压一筹，牛逼哄哄自诩为四野第一王牌。结果38军在朝鲜打出了“万岁军”的美誉，倒过来成为了王中王誉满天下，抢了39军的风头，成为了39军上上下下几十年未能释怀的一块心病。
只要是在39军服役过的军官一听有人在面前吹“万岁军”，都会“哼哼”两声，那意思是，彭老总激动之下有些语无伦次，喊出的口号不能作数的，真正的万岁军应该是他39军才对。
两支部队都太要强，明里暗里较劲互不相让。导致后来被军委首长拆伙，38军留北京，39军去了沈阳，让他们隶属不同的军区，谁是王中王的争议才告一段落。
部队讲传统，荣誉教育深入骨髓。林文亮和老陈这一番不冷不热的自报家门算是老部队作风的小小延续。
不过，当过兵的人相互之间自然会有一种亲近感。林文亮态度略有缓和：“别绕弯子了，有什么话明说。不过我事先申明啊，聊什么都行，刚果金的事情免开尊口。”
老陈碰了个钉子，没想到林文亮确实是个难对付的家伙。老陈瞅了瞅周浩和郑成功，周浩摸了摸鼻子没说话，他知道省厅的老陈是个厉害角色，他也想见识见识老陈的能耐。
老陈嘻嘻一笑：“39军出来的兵就是厉害，你真是我肚里的蛔虫啊。真巧，我问的就是刚果金的事情。”
林文亮没说话。
“战友，南基伍省的布卡武那个地方，你熟不熟？”
我操！刑警居然和一个在押犯攀战友关系，周浩和郑成功两个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来，在快速改善社交关系方面真应该向省厅的老同志学习，反正这种拉交情的方式自己不嫌肉麻的话，肉麻的就是别人。
不！林文亮不肉麻，相反还有些小激动！多少年了，他背负着被撤职处分沉重的历史包袱退出部队，战友聚会从不参加，一直羞于“战友”两字的称谓。多少次梦回吹角连营，沙场秋点兵啊……
面对一声久违的“战友”，林文亮露出一丝笑意：“一般。”
林文亮的细微表情老陈看在眼里，他不紧不慢地说：“战友，我找你呢也没别的意思，我过阵子要出公差，去的地方就是那个布卡武。”老陈注意观察林文亮的表情，加紧补充了一句：“你放心，不是查你的案子。”
林文亮“嗯”了一声，又归于沉默。
见林文亮有问有答，老陈信心慢慢上来了：“有几个中国同胞被绑架了，我们得去救人。地点大概在乌拉维镇北边，靠近卡胡兹国家森林公园。那个地方你熟不熟？”
林文亮微微一笑。他和唐光明去科里卡河谷考察矿区，唐光明告诉他科里卡河谷往东北方向20公里处有一个大大的国家森林公园，至于名字是不是叫卡胡兹那倒没记得，但听老陈话里的意思，应该是那个地方无疑了。
林文亮没说话。心里暗想，妈的，狡猾狡猾的，老子要说熟，广惠警方没准儿就知道自己在南基伍省大致混什么方位了，要给他们摸去了科里卡找到老唐那就完蛋了……
老陈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设问有些毛病，立马转过话头：“那个，战友，那边乱不乱？”
“比较乱吧。津巴布韦、乌干达、安哥拉、卢旺达几个国家的军队都在那里赖着不走，经常打架的。当地民兵组织也很活跃，绑架杀人很常见。”谈与自己无关的话题，林文亮轻松多了。
“战友，我们中国警方要去那里救人，你能给点建议吗？”
周浩和郑成功紧紧盯住林文亮。
林文亮知道这可能就是省厅刑警找他的目的了。他林文亮不是雷锋，没有义务协助警方，何况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个警察天天盼着揪出自己的尾巴呢。
林文亮撇撇嘴不吭声。
老陈语重心长地说：“战友，那可是咱们中国同胞啊，5个人，就是5个家庭！不能不管。我们此去也没有什么把握。也就是听说……咳，你们从那边过来，所以今天才找你谈话，想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
林文亮声音干干的：“你们为什么不跪下求那些劫匪放人呢？说不定他们会大发慈悲呢。”
这话听着刺耳。周浩忍不住说：“林文亮，你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啊。”
自己不就是杀了几个坏蛋被关了起来？他妈的，林文亮心里有气，冷哼道：“没意思？那你们凭什么去救人？救得了？就靠那些黑人警察？中国警察在那边没有执法权，能救自己都算不错了。”
林文亮说话虽然刻薄，却一针见血。三个警察无话可说。特别郑功成心有灵犀，听了林文亮的话一丁点儿反感都没有。
“战友，真没什么建议吗？”
林文亮抿着嘴不吭声。
见往下从林文亮嘴里也套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了，老陈叹口气：“行了，战友，谢谢你的忠告……”
老陈对周浩和郑成功说：“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周浩和郑成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周浩用指头点了点林文亮：“你呀……哼哼。”
三人正悻悻地准备离开房间。林文亮喊了一声：“等等！”
三个警察顿时定住身形。
林文亮面无表情：“如果把我们几个放了，我们帮你把人救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