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江时衍总算是在公司待了一天。
温璟刚吃了晚饭，就被叫到了办公室。
查账的人聚在一起，为首的人见温璟到了，开门见山道：
“一审时指控的虚报支出、隐瞒收入，我们调取了当时的税务年度报告，又一笔笔核对，目前来看十五年前是依法缴纳的，但从2011年开始，确实存在问题。”
温璟怔在原地，瞳孔猛得一沉，这几日他都盯着，怎么可能。
“而且正是十二年前，和望江的生意往来。”
什么……
“温氏曾为望江提供过资金支持，随后共同开发了不动产项目。”
“不过……在那一年的债券投资中，温氏存在夸大投资规模，截留利息收入的嫌疑。其一没有在税务申报中申报这些收入，其二伪装成支出，降低应纳税额。”
“这笔未披露的资金流动还包括公司虚构的债务，通过支付虚构的利息和费用，又调整了财务记录，将实际利润转移给联营投资，以达到掩盖真实业绩的目的。”
“这是两份当年的合同书和财务报表，温少爷一看便知。”
温璟觉得自己的手似乎有些颤抖，但他很平静地接了过来，垂眸翻了几页，脑中轰然一片。
这数据和他手里的报表，果然不一样。
“还有一件事。”
“当年开发的纪缘三期项目，温氏也虚增了建筑工程的成本，在年前将尚未完成的工程项目提前报决算，固定资产提前计提折旧，减少当期利润。这部分也反映在了报告中，审计人员拿到的是处理后的文件。”
温璟手指蜷缩，紧紧掐着关节，“温氏只是提供资金，至于工程的规划，都是望江……”
“温少爷，纪缘三期由温氏提供全程资产管理服务。”
钝刀瞬间捅了他几下，那瞬间温璟哑口无言。
他讲不出任何话，给不出任何说辞。
如果说虚构投资规模还是温氏内部的事，那现在已经涉及到了望江的利益。
这么大的金额，如果没有顶头上司的授意，根本没有人敢办理。
他没有想到温氏真的存在这种勾当，更想不到的是，当年最大的受损方，竟然是合作最久的望江地产。
正因为树大根深，才好获取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温璟在巨大的荒谬中觉得讽刺至极。
“那之后，望江虽然度过了财务危机，但一年后吃了场官司，现在看来，是和温氏有关了。”
官司……
办公室里明明开着空调，暖风缭绕，可温璟站在望江的总裁办公室里，却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尾，冷的他打抖。
他甚至一直都没有去看某个方向，直到现在，他才往办公桌后的江时衍投去目光。
他的眉眼一片冰冷。
江时衍在开会前知晓了此事，此刻很是镇定。
隔着几个人，他望向温璟，眼里没有了往日的柔情，“我知道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也和你没有关系。”
温璟定定地看着他，他看到面前的江时衍是一个商人，他在以谈生意的冷酷和他交流。
“但是…”江时衍的语气没有丝毫感情。
“十多年前的亏损，也不能一笔勾销吧。”
温璟当然明白，那么大的金额，怎么一笔勾销，凭什么一笔勾销。
且不说现在还有一笔钱没补齐，就是真把温氏抵给望江，也不一定够十年前的漏洞，毕竟现在的温氏就是一具空壳。
温璟蜷着手指，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一步步演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想象中的结果并没有到来，等待他的只有无尽的深渊，巨大的挫败感压的他彻底窒息了。
“江老爷子让人查的账也只是望江内部的，他说的没有任何问题，单方面指我们。”
半晌，温璟接收了信息，缓缓点了下头。
如果这就是结局，那这一切是不是也太捉弄人了。
办公室里的人散去了。
江时衍把助理叫了进来，吩咐道：“送温少爷回去。”
温璟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了。
他还是很有素养的，换下了沾了泥渍的鞋，王伯见人回来，赶忙迎了上来，问他吃了没。
五个亿围在他的脚边打转，温璟面色发白，他对着王伯笑笑，说已经吃过了。
王伯又嘱咐他多穿点，见时间不早了，让他快些休息，自己便也上楼了。
温璟哪也没去，他就坐在阳台边上，一口口饮着咖啡。
想喝酒来着，可是他已经够乱了，不能再醉过去。
宁寒打来了电话，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他别想太多。
温璟答应着，撂了电话才发现一杯咖啡已经喝完了。
他又从冰箱里取了瓶凉牛奶，倚着餐桌打开手机看了看，通知栏里一排排未读消息，显示的都是同一个信息。
这事被捅到了网上，瞬间议论四起。
大家都说，温氏这波操作太坑，望江的并购势在必得了。
他一口气喝完瓶里的牛奶，去院里开了车。
黑暗里，浅淡的月光铺在地上。温璟没开灯，他就在月下看着那黑白照片。
看了许久。
他伸指轻抚过他一直崇拜的脸庞，“爸。”
温璟嗓音发哑，胸口像压了千斤大石，“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金钱，权利，声誉，地位，哪一个不是理由。
温璟牵起嘴角笑笑，自嘲般认输了。
终究是他错了，他坚持的，信仰的，尊崇的，都在今日破碎了。
他曾经在那个精心营造的温室里，天真地享受一切烂漫，以至于温室坍塌时，他被砸得遍体鳞伤，无处可逃。
温璟站在窗边，凝视着外面无尽的黑暗。
良久，铃声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他看都没看，手伸进大衣兜里，掐断了声响。
几分钟后，那轻音乐再度响了起来。
持续了很久，温璟动作缓慢地掏出手机，点了下屏幕。
“在哪？”
江时衍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温璟动了动唇，说了两个字，“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