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予民虽然是文官出身但也是读过几本兵书的,他瞧着城下这帮贼寇定然是想在炮兵的掩护下攻城。
如此一来派兵出去端了贼寇的炮阵不就得了?!
所以这方予民非常瞧不起蒋若来他们这帮丘八,在他看来这帮丘八们一个个的畏贼如虎,早就已经被贼寇吓破了胆,忘掉了该怎么打仗。
所以这方予民就开始发挥文人的特长用嘴炮纸上谈兵,指点蒋若干出城去送人头。
这要是一般的知县蒋若干还不会搭理他顶多就是客气几句,但这方予民是京县的知县,是与直隶州知州同级的五品官。
方予民再往上走一个台阶那就是四品的道台,而他这个标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游击而已。
等到未来的某一天他从标营调离到州府去当守备军官,而这方予民很有可能成为他的顶头上司兵备道,所以这蒋若来为了以后考虑在这方予民的面前非常怂。
...
不过就这么听方予民的话出城偷袭贼军的炮阵那十有八九那是会翻车的,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所以这蒋若来硬着头皮对那方予民说道。
“方知县,这城外要是回贼、革贼这几路流贼的话,那末将定敢出城一战。”
“可在咱们城外的是铁贼啊!这铁贼今年在陕西围杀了曹大总兵,那曹文诏是什么人,方知县您虽身为文官恐怕也听说过吧?!”
“据这江湖传闻,铁贼在今年的十月于河南沈丘一战俘虏了那宣府总兵张应昌!”
“即使这传闻有误,那铁贼在沈丘打败这九边精锐的宣府镇标营总归是板上钉钉的吧?!”
“末将手下的兵虽为应抚标兵,可您应该也清楚,这应天镇的兵拿什么去跟那北方的九边精锐比?!您叫末将出城迎敌,岂不是叫属下去送死?!”
蒋若来这番话说的那也是有理有据,但方予民这种文官看多了那种被加工过的邸报和塘报,且再加上文人在军事方面特有的纸上谈兵不谈实际的毛病。
所以这方予民压根就听不进去蒋若来说的这些话,相反还更加认定这蒋若来是被铁贼给吓破了胆子,于是这方予民便对这蒋若来严词训斥道。
“蒋游击!那铁贼老本劲贼如今尽在和州,流窜到江浦来的不过是铁贼的偏师别部而已!”
“若是那铁贼本部在这城外,本官定不会逼着你出城击贼,可这城外的不过是铁贼的偏师而已又不是主力,你有什么好怕的?!”
“我给你举一个例子!”
“今年年初,桐城先有民变且城中又无驻军,后献贼来犯桐城,桐城士民同仇敌忾奋勇击贼,硬是将那献贼从桐城打跑!”
“而如今我江浦城有水师步军薛将军一部三千官兵驻守,又有你的应抚标兵三千,这总兵力已经差不多比那铁贼别部人马还要多。”
“如此雄厚的兵力,你还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你的胆量连那桐城十几岁的娃娃县令还不如吗?!”
这大多数文官在军事方面都有一种斗兽棋的思维,方予民认为如今城中的官兵比城外的贼兵多的多,这人多打人少难道还打不赢?!
今年年初张献忠从凤阳南下经安庆去湖广,只不过是顺带的从安庆府境内劫掠一番,根本就没有打算攻城掠地,所以这桐城才得以保全。
要是图图哥铁了心要在安庆境内攻城掠地,如果没有援军来救的话,别说一个小小桐城,安庆府城都未必能够保的住。
这图图哥老打败仗确实是事实,所以这图图哥就给人一种非常弱鸡的感觉。
但要仔细来看,那打败图图哥的不是左良玉就是卢象升、洪承畴手下的九边精锐部队,一般的官军还真没资格去跟图图哥碰瓷。
就这图图哥老吃这些猛将的败仗依旧还能坚挺到现在,这已经是很能说明问题了。
一般的贼寇要是像图图哥这样吃败仗那早就已经分崩离析散伙跑路,哪怕是铁营这样吃败仗内部也会出问题。
图图哥的部队要真是一个被人刷的经验包,那图图哥也不会在这个时代打出与李自成齐名的威名来,而他的余部也不会成为这个时代最后的柱石。
...
很明显这方予民是看了被加工过的塘报在这里乱讲,但蒋若来作为应抚标将那是看过没有被加工过的桐城一战的塘报。
于是这蒋若来便对方予民解释道:“方知县,今年攻桐城的不过是献贼派至桐城附近劫掠的别部,且这献贼今年年初其主要目的是入楚回陕,并没有在安庆多停留,所以这桐城得以保全。”
“您刚才说城外是铁贼的别部这是不假,但这铁贼与其他诸贼不同,其他诸贼所能战者不过是一两千老本罢了,但这铁贼营中似乎每一支贼部都有一战之力,并非如同他贼一般别部尽为乌合之众。”
这铁贼作为大明朝最大的贼头,官军方面自然是对其有着比较深的研究,官军这边大多数将帅都知道这铁贼的建军模式与诸贼不同,即使是偏师的战斗力也未必比主力差多少。
但在这文官出身的方予民的刻板印象中,这天下贼寇都是一路货色,无非就是小部分精锐的老本劲贼带着一大群小喽啰的军队模式罢了,与官军的家丁加营兵模式没什么不同。
所以这方予民压根就不信蒋若来说的这些,还是认为蒋若来是畏惧铁贼不敢出城攻击铁贼的别部偏师。
于是这方予民直接就放大招了,只见那方予民一脸怒气的指着那蒋若来厉声喝道:“蒋若来!本官告诉你!”
“你今天要是敢在城中当缩头乌龟丢我大明朝的脸面,那你就休怪本官给朝廷上奏疏弹劾你怯贼避战!”
“到时候你就等着被革职查办罢黜问刑吧!”
这蒋若来应该送到中原西北战场去培训学习一阵子,跟着北军的左良玉、贺人龙等优秀的明军大帅学习一番怎么做一个大明朝的好丘八。
实在是不行跟着现在正在滁州战场的刘良佐刘大帅学习一阵子也是可以的,毕竟这刘大帅对付文官那也是有一手的。
如果是左大帅、贺大帅或者是刘大帅遇到这种情况,莫说是一个京县知县的弹劾威胁,就连巡抚的弹劾威胁这些大帅也不带怕的。
要是换了这几位明军大帅听到这话,估计在一气之下直接就带着手下的弟兄出城跑路了。
不过这南军的将帅在文官面前当怂包都当了一两百多年,所以蒋若来面对方予民的威胁心中那是恐惧不已,他还真怕方予民上书弹劾他害他被罢官,毕竟这混到巡抚标将的位置可不容易。
这蒋若来见实在是躲不过去,索性也就豁出去博一把了,只见这蒋若来一脸大无畏的样子对那方予民抱拳行礼道:“方知县,既然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末将也只能冒险一试,还望方知县协同薛游击将城给守好了!”
那方予民见蒋若来被他恐吓之下终于肯出城击贼,这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只见这方予民对蒋若来拱手行礼道:“蒋将军只管出城击贼,此战若是能击退铁贼,本官定当为你请功!”
其实这方予民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如果出城击贼顺利的话,那到时候报功的时候,他就把这功劳全都抢过来,对上面说蒋若来是在他的指挥领导下才击退铁贼的。
但如果出了岔子,那方予民就把锅全都甩给蒋若来,说是这蒋若来轻敌冒进出城击贼,被那铁贼给打的大败。
反正这出城上阵杀敌又不用他去,这即使出了事死的也不是他,他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轻轻松松的把功劳立了。
至于城中的防务方予民相信有水师步军薛有年这一部就足够了,那蒋若来出城击贼即使全军覆没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
那蒋若来一听方予民这话就知道他在画饼子,只见那蒋若干叹了口气对那方予民说道:“那就多谢...”
轰!轰!轰!——
这蒋若来话还没有说完,那城外凤凰山上的铁贼炮兵阵地突然直接对着城下猛烈的开火,这二十门大将军炮同时开火,那二十枚炮弹瞬间就全部宣泄在了江浦北城墙左段(官军视角为右边)。
这二十枚炮弹差不多有十四五枚击中了城墙, 仅有五六枚从城墙上空飞了过去打到城内,这十几枚炮弹有的打在了城墙的墙壁上,有的是砸到了城墙的垛口以及敌楼上。
其中有一枚炮弹砸到了距离城门楼子不到十步的垛口上面,这七斤重的炮弹直接将一小段垛口给砸的砖石碎片四处乱飞,甚至还飞到了城门楼子这里。
那方予民瞧着那轰击城墙的炮弹落的距离他就只有十几步,当场吓的方予民大惊失色跑到那阁楼里面躲着,那蒋若来瞧着方予民这副贪生怕死的样子就感觉好笑。
不过一想起自己这个玩命的人要听这个贪生怕死之人的命令,这蒋若来心中就是一阵悲凉完全笑不出来。
那躲进阁楼里的方予民惊慌失措的对着那蒋若来大声喊道:“蒋游击,你赶紧出城去把那铁贼的炮阵给端了,再这样轰下去那还得了!”
瞧着方予民这样子蒋若来就知道指望这家伙守城是不可能的,于是这蒋若来便对身边的家丁说道:“你去西门请薛游击过来守城,西门外的贼军只是佯攻,让他留个副手坐镇就行了。”
“遵命!”
随后这蒋若来的家丁很快就将薛有年请了过来,两人经过一番交谈之后,最后决定将薛有年的水师步军三千人调两千在北门驻守,留一千官兵与征发上城墙守城的民壮一块防守西门。
在与薛有年将守城计划商议好了之后,这蒋若干就带着手下的三千标兵前往江浦县城的东门,准备瞅准时机从东门杀出绕到凤凰山去端了贼寇的炮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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