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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也是无奈摇头:“你这样要是能问出什么来,我会很佩服你。”

说着,她便也俯身,看着那人道:“这山上有鬼吗?”

话音刚落,男人就尖叫起来。

即便母亲说这话时的语气和声音十分轻和,但男人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吓急了般大喊大叫,吵得我有些头疼。

“看来母亲的询问方法,也不见得有多高明……”

我无奈起身长叹,母亲却是浅笑:“至少证实了这里真的有鬼,而且吓得他不轻,不是吗?”

商量一番后,我们决定送男人下山,或许送往庇护所医治几日,待他神智恢复后,能够问出更多事来。

可走到山底时,意外就发生了。

同一个地方,我们刚刚经过,明明还摆放着姚福媛等人开来的越野车,明明还有凌乱的脚印和血迹,但此刻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泥泞的空地被疯长的杂草包围着,空气里反而没有血腥气漫延,仿佛我们之前看到的一切才是假象!

我惊了惊,呆滞的顿住脚步,正想着会不会出不去的时候,叶忱迈开脚步朝前方走去。

前面也是一片树林,是我们来时的那片山头。可叶忱刚刚步入树林后没多久,就从我们身后出现,沉着的黑眸骤然垂下,陷入沉思:“是鬼打墙。”

鬼打墙是如今的说法,不过是鬼遮眼迷惑了视野,在同一个地方兜兜转转罢了。

母亲之前提到的旧事中也曾经历同样的事,我想她对这样的情况一定有经验,便转身询问她的意思。

她说:“既然人送不走,就只能在这里询问情况。”

说着,她又皱着眉头将我身旁蓬头垢面的男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狐疑道:“附近没有人居住,提及姚福媛,他也没什么反应,难不成是因为别的事上山的?”

“我找找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证件,可以证明身份的吧。”

说完这话,我便打算去翻男人的衣服口袋,但刚刚出手,叶忱就一步上前扣住我的手腕,拦住了我的举动。

他不喜欢我与别的男子接触,这一点我是一直知道的。曾经有男侍同我说话时触碰到了我的衣角,他虽没说什么,但后来有一次交手把对方手打断的事,我也是知道的。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他特别的小题大作,但丁姨和周姨知晓这些事后,总是拍着手说:“好霸道,好霸道!男神啊男神!”

……

看着叶忱从男人的衣服里掏出钱包,接过他递来的身份证一瞧,姓名名叫葛佑天,38岁,和之前姚福媛一行人没有丝毫关系。但母亲说得对。如果这个名叫葛佑天的男人,不是随姚福媛一行上山的,他又是怎么出现在兴山的呢?

天色越来越暗,怨气集聚在天,灰蒙蒙的像是一片雾气,让人心情压抑。

“这样的天色让我想到了焰火族战魂复生那日的场景。”母亲一边望天一边说,“可唯一让我不明白的是,曾经的焰火族战魂复生,是秦怀盈通过石碑求来的再生机会。那么,如今新月宫的战魂,又是从哪儿来的呢?明烨他们,又是如何知道了战魂复生之法?”

这些问题并不难,我也是知道答案的。详细过程还要从新月宫战魂复生后,父亲和泽言大帝未曾插手说起。

这样的大事父亲并未插手,其中必有隐情。后来仔细一想,他与天父做交易也不是一次两次,说不定早就知道这件事。即便天父不能求石碑,他也可以去求,至于新月宫知不知道这件事,我就不知道了,却可以肯定天父的战魂必定和父亲有关。

不过兴山的乌云只是由普通的怨气汇成,虽然怨气较大,却不足为惧,即便被困着无法逃脱,也不见得能要了我们的命。

过了一会儿,叶忱用捡来的木桩子盛水,往葛佑天脸上泼了两把,试图唤醒葛佑天的理智。

我们身上虽然带着驱魔符纸,却不习惯用这东西,只能用这土法子,观察葛佑天的情况。

好在这土法子管用,凉水落在葛佑天黑黢黢的脸上,寒风一吹他就打了个冷战,迷离的眼神逐渐神聚,疑惑的往我们脸上瞧,仍是有些惊恐的样子。

我把之前问他的问题又问了几遍,葛佑天这才告诉我们,他是三天前上山的,不知道姚福媛他们的事,和他一块儿来的是他的一群朋友,是意外误入了此地。

“我们去兴山前面那条河钓鱼,傍晚出发回城,哪里知道车会在路上抛锚,手机没有信号,附近又没有人家,只好下车看看周围的环境……”

葛佑天的眼神有些惊恐,那晚的经历对他而言并不好受,他说得缓慢,语气略显紧张,杂乱的眉毛紧蹙着,不难想象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他打了个哆嗦,抱着膝盖继续说下去:“后来我们看见了一道光,白色的光,从树林里透出来。我就想,会不会这山上有什么人家,就算不能收留我们,借个电话也好。后来,我就和一个朋友上了山,另一个朋友留下看车。走着走着就听见树林里传出嗖嗖嗖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穿了过去!

那时还不算害怕,这树林里什么东西没有?最怕的就是自己吓自己!我和我朋友就相互安慰,疾步上山,一直朝着光亮的方向走。

那光看着近,实际上却有很长一段距离,走得我们头昏眼花也没有找到位置。可就在我们打算放弃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有一阵笑声传来!

那是女人的笑声,乍一听,很轻灵,但仔细一听,却觉得耳边空空的,像是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我以为遇上了女鬼,和朋友两人吓得不轻。慌张起来就跑散了,找不到他,我就只好拿着手机靠在树旁等……”

说完这话,葛佑天的眼神变得更加紧张,幽幽的打量四周,打量每一株在不远处包围着我们的树,语气神秘而惊恐的说道:“你们感觉到了吗?这里的树很奇怪,像是会哭,总是湿的……那天晚上我感觉树上在滴水,悄无声息的落在我肩头上,刚开始还以为是树叶上的露水,借着手机的灯光看了看,被水侵透的地方黑漆漆的,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但仔细闻了闻,却是一股血腥味……”

他吞了吞唾沫,喉头咕咚一下,紧张的目光在我脸上落定,继续说下去:“后来有个女人从树干的另一头拍了拍我的肩膀,吓得我一时慌了神。她身上的衣服那么黑,脸上那么白,活脱脱的像个鬼,我连忙撒腿就跑!可她却在身后喊,问我的朋友是不是叫李秀平。我当时就愣呆了,不知道她怎么就知道我朋友的名字,说我朋友李秀平正在山上等我,她是来接我上山的!如果不是因为她准确的说出了李秀平的名字,我是绝不会跟她走的,但那时……”

他再次一顿,像是陷入了沉思:“我感觉脑子就像被挖空了一样,什么也没多想就跟她走了……”

闻言,我和叶忱相视一眼。女子心思细腻,多愁善感,死后化作厉鬼的数不胜数,所以但凡游魂厉鬼出没也是女鬼居多,不足为奇,但这样诱使人的法子在最近却是少见,便看着葛佑天继续追问下去:“是半山腰那片已经被烧毁的房子吗?”

葛佑天点点头,眼眸垂下,声音渐弱:“可那天晚上,那栋房子不是这样的……”

根据葛佑天的描述,当天晚上他跟着黑衣女子上山,很快就找到了光亮传来的地方,明明是之前走过的路,可之前他和李秀平并没有发现附近有酒店,可跟着黑衣女子的脚步去时,他看见了一个辉煌的酒店伫立于山林之间,华丽璀璨的灯光映照着几栋高楼银色的外墙,在夜色下交相辉映,令他紧张的心情一下放松了不少!

“我是真没在意,后来也见到了李秀平。唯一让我觉得奇怪的就是酒店里的服务员都是黑衣打扮,这么冷的天还穿着黑色连衣裙,连外套都没有,以为是酒店的特色,就没有多问,和李秀平在餐厅吃饭,吃着吃着就想起另一个朋友张皓天还在路边车里,就打算接张皓天一块儿上山。

可李秀平说不急,我们不认识路,让这里的酒店员工去接张皓天就好。那时候李秀平同我说话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表情看起来却不怎么对,我心里有过猜测和怀疑,仍是没有多想,只是担心张皓天上山后找不到我们,心里着急,就一直等着张皓天,那时候李秀平就先去了房间,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李秀平,或者可以说,我再没有见到真正的李秀平……”

说话间,天色渐晚,我打算上山看看那片被烧焦的地方是不是真的如葛佑天所说,白天晚上不一样。可葛佑天死活不愿上山,只求我们能送他离开。如今被困,送他离开是没有办法的,分开人手留下来保护他也不是万全之策,我总不能把母亲丢下,让她在这里照看葛佑天,保护他的安全……

思前想后,我打算施法弄晕葛佑天,将他带上山,一边调查事情真相,一边保护他的安全。可他一直表现的十分慌张,眼见天色越来越晚,情绪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站在离我们较远的位置,似乎打算就此与我们分道扬镳。

“不能上山的!那些人看起来像活的,实际上已经死了!无论是住客还是服务员,他们,他们都是……”

不待葛佑天说完,叶忱就施法敲晕了他,我本想再从葛佑天口中套几番话,可为今之计他说不说都不重要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说酒店里的服务员都是黑衣打扮,这和我们幽冥神宫差别不大吧?”

听母亲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了她所讲的恐怖阁楼,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可怕的念头——段星怡不可能还没死吧?!

我不知道看到我惊讶的眼神,母亲有没有猜透我的心思,不过她后来什么话也没说,就径自施法上山。

我连忙追了上去,叶忱很快也带着葛佑天跟上,落地时,方才看着我道:“新月宫做事也习惯用这样的手法。”

“嗯,但新月宫杀人夺魂,不但魂魄不留,连尸体也不会留下。虽然两者有相似的地方,但单从这里残留的魂魄之力来看,就不像是新月宫的聚点,应该是别的什么恐怖游魂在这里杀人。”

说完这话,我再次迈步,却见叶忱没有跟上,便再次回眸。

他就这样看着我,眸中无悲无喜,神情专注。我愣了愣,才听他垂眸俯身说:“公主说的是,是属下忽略了。”

什么……

“母亲说我们快成婚了,你以后不必自称‘属下’,也不必称呼我‘公主’,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是……”

他的回答依旧恭敬,低沉的眼色快要没入黄晨灰暗的余光里。

我微微叹了口气,想起了一件旧事,漫不经心的说给他听:“上次父皇说喜欢我们用来沏茶的紫砂壶,我让你下次帮着带来,那时你也是回了这么一个字……你知道你走后父亲怎么说的么?他笑着问我气不气。那时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后来他告诉我,每次母亲在他面前回答这个字时,他总会气得浑身灵气不稳。我虽不至于灵气不稳,但刚刚……”

我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迎着他慢慢抬起、略显诧异的目光,我最终沉默的阖上了嘴,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去,跟上母亲的脚步。

叶忱也扶着葛佑天跟在身后,那时烧毁的废墟还没有发生变化,母亲选了一块略微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伸手就将柴堆点燃,照亮四周,巡视打量:“好久没有出来了。即便是混合着戾气的空气,也会觉得新鲜自在……”

她仰着头,伸了个懒腰,姿态慵懒,神情却是喜悦。因着不老的容颜,看起来倒像是我姐姐。

不过我与母亲外貌并不相似,虽然我和她一样不怎么喜欢涂脂抹粉,但在五官上偏向父亲,按丁姨的话说,便是我样貌生的英气邪魅,不化妆看起来像个女鬼,化了妆看起来像个妖怪。

当然,这话是她私下里开玩笑时对我说的,若是当着父亲、母亲的面,她定然不敢说出这话。

前不久遇见景玲和邢剑锋,他们也曾说我性子淡淡,像天星神女,不过却比神女少了几分忧愁和多虑的心思,像个会说话的木偶,眉目间少了几分生动。

我不知道什么叫愁,但自从我和叶忱的婚事订下之后,我感觉自己心里,也不似以往平静了……

随着母亲入座,湿地已被火堆烤出一片干燥的地方。趁废墟还未发生变化,母亲又说起了当年旧事。

“我记得那时邱若语和邱离母女被带到冥界,朝阳想了好多法子来消除她们身上的戾气,效果都不大,可突然有天晚上,她们身上的戾气就消除了不少,能够自如的对话,同朝阳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还像她道歉,不该滥杀无辜。

实际上她们并没有杀什么人,也因着她们的故事涉及云国朝政,实在离奇,也就没人在意当年究竟是谁帮助她们消除了身上的戾气。不过那时有这个本事的人只有天星,她一直暗中跟随朝阳,出手相助也是寻常,但同为星盘神使,天星的法力却比朝阳高出如此之多,也是因为明烨善待的缘故。

一边是辛苦教导的天星,一边是放任不管的朝阳,没人知道他安排天星跟随朝阳、玄冥的意图。但救下了邱若语和邱离,却成全了秦广王和邱离的好事。小忱应该是知道的,当初你父母便是这般相识,后来,也是因为这件事遭到了责罚。”

真正让秦广王获罪的,并不是和邱离相恋之事,而是邱离是鬼,未休鬼仙,实难长存。秦广王也是起了私心,放邱若语轮回转世后便留下了邱离在身边,让她习练鬼术,修成鬼仙。未想就在这个过程中,邱离犯了错……

母亲一边说着,一边看叶忱脸上的表情。他神色依旧淡淡,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澜。我清楚他的性格,即便表面平静,内心也有自己的思量。这点,他与他哥哥叶念大有不同。但人的习惯到底是难改的。他是这样的人,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性格?有些心事压在心里久了,渐渐的,也就猜不透了……

“二十年后,霍芷颜死了,灵魂前来冥界转世。那时你母亲邱离正在修炼鬼术,时不时便会离开冥界,去外界吸食几个凶残恶灵也助鬼术增进。那天刚好瞧见了霍芷颜,三生石上映着霍芷颜的生平,你母亲邱离一见是仇人到访,想也未想就将霍芷颜的魂魄吞下腹中,吓得孟婆和一众鬼差不敢阻拦,你父亲秦广王知晓此事后便瞒着朝阳和玄冥,将所有瞧见这一幕的游魂清理,一个不留,已经是违反了冥界的规矩。

可好在这件事没人知道,没过多久你哥哥叶念也出生了。我想到了这个时候你母亲应该更看重你们,不会在意曾经的事,未想后来刚刚怀上你之后,她又撞见了宁静安的魂魄……接下来发生的事,想必你们也猜到了……”

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何况杀的是鬼,又不是人。当年这样的事数不胜数,并没有惹出什么大的乱子。只是秦广王为了瞒住邱离夺魂的事,一次又一次的杀人灭口隐藏真相,这才引起了旁人注意。玄冥倒没说什么,但父亲知道这事后,却下令赐死了秦广王和邱离……

我想叶忱该是恨我的,毕竟我的父亲逼死了他的父母,虽然收留了当年弱小的他,但也是朝阳在照料不及的情况下才将他送往了幽冥神宫……

渐渐的,我有些不明白母亲的用意,不明白她为何会在我和叶忱成婚之前谈及这段旧事。难道她就不担心叶忱知晓所有真相后会心生怨念吗?至少对于我而言,在母亲说起这段旧事之前,我只知秦广王是因邱离而死,并不知晓具体过程和所犯过错,如今听母亲这么一说,我和叶忱都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于他而言,我的父亲便是他的杀父仇人,他……

我小心翼翼的偏眸看了看叶忱的脸色,他依旧沉稳,黑眸中倒映着跳跃的火。而母亲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别的事,眉头皱的更紧,声音也压得更低。

“我是没有想到,当年我死在顾清灵手中,原在你父亲预料之内,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丁玲和周悦在追查这件事时,却有意外发现。不但有人赶在她们之前斩断了段星怡的爪牙,那些人死之前还受到了严刑拷打,谁也不知道是谁在暗中相助,替我复仇。直到有一次,你慕容阿姨发现了你姨母正在审问段星怡的人,便问她是从哪里得到的线索。你姨母便说,是有人送信叫她这么做的,送信人是谁她并不知晓,不过若不是送信人送来了那封信,你姨母根本不知道那时我已经死了。也是因着这个缘故,杀完段星怡的人后,你姨母就再次冲到了幽冥神宫,同你父亲理论不休。”

说到此处,母亲再次无奈笑笑:“你姨母就是那样的性格,总觉得你父亲对不好,对我照顾不周。实际上你父亲那时挺好的,从来没有对我不好,只是……或许你姨母是对的吧,我的确不适合留在那地方,可惜她死得太早,等我意识到这件事想去找她时,她已经……”

死亡这样的字眼,母亲并不想提,我能够理解她的心思,毕竟这些年来每每提到姨母唐婉之时,母亲眼中总有愧疚,而我,也略略从丁姨口中打听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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