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臭味跟臭豆腐的味道还是不一样的，闻久了容易上头！”
吉吉岛好人村的堡垒悬崖下方，一条阴暗潮湿的暗河里，小橘子趴在龙右的后背上，捏着鼻子道，“早知道跟着你下来要被臭死，我还不如就留在上面，被那女人一刀解决来得痛快。”
龙右虽然看着那些黑不溜秋的泥巴黏在自己身上，也觉得有些恶心，但却勉强能够忍受，毕竟父亲车祸去世后的某一段时间内，他就住在一条满是垃圾的下水道里，像只苟且偷生的小老鼠般过活。
因而在听见小橘子反驳自己将这里的臭味比作臭豆腐之后，龙右歪了歪嘴巴道，“有些缺德商家制作臭豆腐的环境还没这里干净呢……还有啊，如果你继续留在上面，死的可能不只是你，还有你爹张奔驰……你没听出那女人话里的意思吗，要用你爹的命换你的命，现在你不在现场，没有被她拿捏，你爹张奔驰也才能活下去。”
小橘子长叹一声，满脸内疚道，“都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敢随便骗人了。一开始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当时静姐问我那些话的时候，我脑子不知怎么了，就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你那会年纪太小了，确实容易被人引导着说出一些不好的话，”龙右瘪了瘪嘴道，“只是在那个姓沈的教师受到不公正对待的第一时间，你就该站出来，也别管有没有大人相信你的话，直接说明真实情况，一次没人相信，就多说几次，一个人不相信，就跟更多人讲清楚，用你自己诚恳的态度和行动去纠正错误，这样兴许就能避免发生后面的悲剧……但话说回来，你那会儿才三岁，啥也不懂，这些要求对你太严苛了些。”
“如果当时你和司马大叔在这岛上就好了，肯定能阻止很多悲剧的发生……”小橘子又是叹了一口气，低垂着脑袋，忽地想到什么，眼神担忧道，“我们就这么走了，司马大叔他们遇到危险岂不是孤立无援？”
龙右眨了眨眼睛道，“就算我们在那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是累赘……你不用担心他的安危，那家伙头脑灵活，手段也多，身边还跟着一个肉盾，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小橘子轻轻地噢了一声，瞧见那些黑泥先前只是在龙右腰间的位置，但此刻却已经淹没到龙右的胸口，登时惊了一下，“咋越走越深了，你是不是搞错方向啦！”
“没错啊，”龙右继续往前趟着步子，轻声答道，“司马北给我的那个图纸上写明了……顺着崖顶下行十米，钻进一个山洞，然后顺着堡垒的排污管道往北行进一公里，就到了好人村山谷的小溪河……”
小橘子抠了抠脑门道，“那咱们现在是朝北行进吗？”
“是吧……”龙右有些心虚地嘀咕一句，“这么特么黑，我也不知道哪边是北边啊！”
刚说完这句话，龙右忽地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立时失去重心，扑通一声摔进黑乎乎的泥沼里，只是在即将沉没前，右脚一扭，反手将小橘子推向来时的排污管道。
小橘子掉落地面后，在黑泥里滚了一圈，而后迅速站了起来，看着完全被黑泥淹没，彻底失去踪影的龙右，焦急地探出双手在恶臭的泥沼中摸索起来，高声喊道，“龙哥哥，你快出来啊，在烂泥里面待久了，你会变成泥鳅的！”
黑泥滩上没有一点涟漪，自然也没有半句回应。
小橘子更加焦急起来，盯着黏稠的淤泥，咬了咬牙，从衣服上扯下一绺干净的布料，塞住鼻孔，“臭死就臭死吧，总比以后内疚死好！”
就在小橘子准备潜进黑泥里搜寻龙右的刹那，一个形如枯朽树干的东西浮了上来。
继而是一只大手破开泥沼。
小橘子认得那只纤细修长的大手，面色一喜，双手抱着那只大手，用力一拔，兴奋地唱道，“拔萝卜，拔萝卜，嘿哟嘿哟，拔不动……龙哥哥，不要慌，橘子姐这就帮你拔萝卜！”
哗啦！
龙右钻出泥沼，看着抱住自己右手的小橘子，歪了歪脑袋道，“你拔萝卜就拔萝卜，蹬我鼻子干嘛！”
小橘子讪讪一笑，“总得找个着力点嘛……那什么，刚才到底咋啦，吓了我一大跳，差点以为你要遇下水道变泥鳅了呢！”
“我姓龙，怎么会变成泥鳅……”龙右翻了个白眼，指着漂浮在泥沼表面的那个圆柱体物件，说道，“刚刚我是被这玩意儿绊了一下，全身敷了个火山泥面膜而已。”
小橘子循着龙右的手指看去，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龙右一边擦着脸上的黑泥，一边摇头道，“不清楚……这东西下面坠着一块大石头，应该是有人故意沉在这里的，分量不轻不重。我在底下摸了一阵子，没摸出个名堂来，所以才解开绑着石头的绳子，把它托上来。”
“打开瞅瞅就知道了！”小橘子听闻之后，兴趣更加浓郁了几分，立即将那圆柱体物件拉到自己身前，扯开裹在上面的一层层破布，低头细细一瞧，脸上的笑容顷刻凝固，颤声道，“死……死人！”
龙右凑了过去，盯着那具腐烂的尸体，皱眉道，“我咋觉得这死人有些眼熟呢！”
小橘子忽地瞥见腐尸的衣兜处有些鼓胀，当即伸手进去掏出一个棕色的皮质钱包，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扯出一张身份证，一字一顿地念道，“一鸣社侦探……司马北。”
“司马北？”龙右瞪大眼睛道，“你说这具尸体是谁？”
小橘子使劲了眨了两下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随即将身份证递给龙右，小脸煞白道，“你看看这几个字是不是念司马北……兴许是我以前学错了，本来我语文也不好……”
龙右接过身份证，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了几秒，砸吧一下嘴巴道，“我认识的字儿也不多，这身份证在泥沼里泡得太久，名字和照片也都花了，瞅着是有点像司马北，但我觉得多半不是司马北，如果这个玩意儿是司马北，那外边的又是什么鬼？”
小橘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咽了咽口水道，“龙哥，在这里你别提什么鬼，太瘆人了！”
龙右环视阴森森的排污管道四周，顿时也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听见一阵熟悉的歌声从前方飘了过来。
“我从海边走过，岸上一片春色，枝头硕果金黄，风来声萧瑟……我从林间走过，总有满筐的收获，岛上水果飘香，村民忙着收割，小岛从不寂寞……”
歌声悠扬，伴着铁锹敲击的脆响，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跳进龙右的耳朵里。
龙右面色骤然一变，脑海中立马浮现出自己流落荒岛最初那一夜的场景，扭头看了看那具腐尸，又望了望排污管道前方，手背上渐渐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速即伸出左手牵着小橘子，右手拖拽着腐尸，仓皇地朝着排污管道另一端逃去。
小橘子呆呆地跟在龙右身后，一面扭转脖子望向歌声来源处，一面压低声音道，“龙哥……”
不等小橘子的话说完，龙右突地转过脑袋，表情狰狞地瞪着小橘子，语气森冷道，“闭嘴！不想死的话，从现在开始，什么话都不要说……敢胡乱出声，我就把你扔在这里，让你慢慢发臭发烂！”
小橘子身子一僵，自打和龙右相识以来，从未见过对方这副面孔。
以前她曾听海生说过，当一个人极度恐惧的时候，反而表情会变得异常凶狠，这是动物保护自己的一种本能。
现在龙右展现出来的就是这种本能，所以小橘子并没有挣脱龙右的手，而是乖乖地闭上了嘴巴，遵从对方的警告，甚至帮着一起搬运那具腐尸。
两分一十八秒后，歌声歇止，龙右和小橘子也拖着腐尸藏进了排污管道的一处凹槽，紧紧地依靠在一起，听着外面的动静。
哗哗。
来人似乎在用铁锹划动泥沼，搜寻着什么东西。
不多时，划水的声响消失，管道里突地炸开一声怒吼，“嗬！”
没过多久，怒吼也停息了，那人像是平静了下来，随即响起一串脚步声。
啪嗒！啪嗒！
龙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立刻捂住了小橘子的嘴巴，惊恐地往凹槽深处缩了缩，右手摸向自己藏在腰间的刀片，决心殊死一搏。
然而那人好像根本没有发现那处凹槽，径直地走了过去，并未停留驻足片刻。
脚步声渐渐远去。
龙右长舒一口气，放下捂着小橘子嘴巴的右手，指了指与脚步声相反的方向，比了一个口型，“小声点……去那边！”
小橘子重重地点了点头，跟在龙右的身后，一点点从凹槽里探出身子。
可很快地，她和龙右就停了下来。
凹槽的出口处，立着一道人影，拦住了他们的出路。
那人手里拿着一把铁锹，肩上挂着一把猎枪，脸上缠满了红色绷带，咧开血糊糊的嘴巴，歪着脖子笑了笑，眼神冰寒地盯着龙右吐出几个字，“抓到你了……小泥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