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
双天层。
左路军驻地。
一片断壁残垣中，能够看到遍地开花的烈火和硝烟依旧还在诉说着先前那一场大战的惨烈。
就连那滚滚的冥潮，都未能洗去这弥漫的硝烟和浓郁的血腥味。
凌乱的战场之上，依稀还能够看到大量忙碌着打扫战场的战士们。
回收箭失，清理残尸，找寻一切可以再利用的材料，为下次可能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能够看到一架又一架冒着黑烟的犬式魔偶被战士们回收，残破的身形依旧锋芒毕露，似要择人而噬。
至于「喵喵星球」公会的玩家们，此时也忙的热火朝天。
「猫猫爱吃鱼」、「橘猫伸懒腰」等玩家，不断的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盛好，然后分发给左路军的一众受伤的将士们。
相较于战前，此时的军营却是颇为沉默。
就连平素咋咋呼呼的玩家们，此时也安静了许多。
实在是先前那一战，给予了他们太多的震撼。
相较于中路军和右路军，左路军玩家参与率最低，加上「喵喵星球」公会在内，玩家数量也不超过五十。
玩家们几乎全程陪跑，过程中或许偶有亮眼表现，但放到整场战场中，那就有些显得微不足道了。
附魔武器、爆炸精油、魔法药剂、大型精灵术轰炸、大量犬式魔偶......
一切的一切，都不断冲击着几位玩家的心灵。
明明他们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游戏，但真正身处其中，却很难完全将先前那一战当成一个游戏。
为了守住这个前沿阵地，左路军真的付出了太多太多。
一千多人的先遣部队，直接减员一大半......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前一秒还和他们说的有说有笑的战士，下一秒就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更甚者有的将士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左路军战场玩家少，年龄限制就宽松到可怕，入眼所见一片马赛克的情况，更是层出不穷。
现在他们基本上不太敢到尚未打扫的战场去多看了！
「橘猫伸懒腰」：“猫猫，你说死去的那些将士......会复活吗？”
橘猫一语落，现场唰唰唰就有无数的视线投注了过来。
不仅有玩家，还有受伤的原住民战士。
尤其是原住民战士，眼眸中更是写满了渴望，尤其是希望能够获得“勇者大人”们说出肯定的话语。
毕竟勇者大人们都神王陛下的卷者！
“应该......”
「猫猫爱吃鱼」话到嘴边儿，又忽然卡顿。
回想开服第一战，那些“战死”的npc，事后就悉数复活。
按理说，神王陛下也的确是有能让死者复活的能力！
但是。
这个事还真不是绝对！
以游戏的角度来考虑，狗策划要是真的发刀子，那是一刀比一刀狠，催泪炸弹就跟不要钱似的！
而以现实的角度来考虑，死者任意复活，明显又是违反生灭法则的。
要是死者真能肆意复活，那世界岂不就乱套了？
另外，这里是冥界，本就是死亡主导的世界。
而且和开服第一战不同，那个时候原住民战士死亡，那是化为了破碎晶体消失的。
当时他们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觉得很正常。
应在以往在他们玩过的任何游戏里，死亡单位都是化为灰尽而后消失。
但这次，情境却很不一样。
死者们留下了遗骸！
「猫猫爱吃鱼」摇了摇头。
现场一阵沉默。
无论在任何时候，流血和牺牲总是沉重无比！
与此同时。
安娜小姐也对着「双鲤」问出了类似的问题！
相较于「喵喵星球」公会其他玩家，「双鲤」社交牛逼，和这些普通玩家眼中的npc交往更深。
她其实早已不将《破晓》当成游戏世界看待！
人的学识、经历、记忆和情感判断，在某种程度上构筑了一个人的认知。
对于「双鲤」而言，这里就是现实，是有别于地球，一个披着游戏外皮的异世界！
尤其是在战前，罗莎琳德还专门拜托她保护安娜，甚至还强硬的专门给她特训......更是坚定了她的判断！
所以，这一战给「双鲤」的冲击感还要更甚！
因为。
那一战死亡的，还有几个是和她关系相当不错的！
譬如。
其中有个叫做埃文的小战士，曾经负责过巡逻和站岗。
「双鲤」去找奥琳娜聊天刷好感的时候，就多次遇到他。
见他辛苦，「双鲤」就偶尔给他带了两次小点心。
最初也的确是有些功利，出发点也大抵是刷好感。
类似于攻略女友之前，先搞定女友她闺蜜。
而「双鲤」所做的就是攻略奥琳娜之前，先搞定帮她家站岗巡逻的战士。
「双鲤」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但只要他不坏事就算是赚了。
但让「双鲤」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在她帮埃文带了两次小点心之后，埃文每次见到他都亲切的像是遇到了自家妹妹。
每次不是领路，就是帮她拿各种行礼。
有时候执行任务，实在是不方便，但只要遇到了就会对她笑一笑。
但就是这样一个笑容，却让「双鲤」格外的印象深刻。
不久前，埃文战死了！
亲眼看着熟悉的人战死，对「双鲤」心灵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她好似一夜间长大了！
「双鲤」没有正面回答安娜的问题，而是反过来摆出了一个事实。
“中路军，原住民战士10人受伤，受伤的原因还是追亡逐北跑的太急扭伤了脚；右路军，伤亡300；左路军，伤亡600......以后，征战这件事还是交给我们玩家吧！”
安娜目光闪烁，思索一段时间后道，“或许吧......黎明之都人太少，要是一直这样征战，必然会吃不消......”
安娜不由想到了远征的姐姐。
一次声势浩大的远征，人数其实也只在三四百人之间！
要是放在华夏，这三四百人估计只能算个探险队。
但在黎明之都，这就是大军团！
「双鲤」也沉默了。
在可以不断复活的“勇者”面前，再强的原住民战士都脆弱无比！
而这就是黎明之都残酷而冰冷的现实！
固守尚且勉强自保，反攻却是大大的不现实！
对于玩家们而言，这只是一个故事背景。
而对于原住民而言，这却是绝望的过去和希望渺茫的未来！
但是。
安娜却是忽然道，“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想我应该还会继续征战下去，只要神王陛下还有意再战......我想很多人的想法和我一致！”
“？？？”
「双鲤」有些疑惑。
说一句背叛“阶级”的话，玩家们是多香的韭菜啊！
长得肥嫩不说，还没有一丝躺平，就这么直挺挺任人宰割。
一刀下去，一割就是一大把！
关键它还便宜！
只需要付出几个金币，几个卷轴道具，玩家们估计都能嗷嗷叫着将地狱杀穿。
安逸的割韭菜不好吗？
老实说，「双鲤」其实有点不太理解安娜的想法。
人死了，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双鲤」：“我们都是神王陛下的卷属和子民，大家各司其职不好吗？”
在「双鲤」眼中，安娜其实就是一个高中生，真不该和“战争”“死亡”“征战”这些东西搅合在一起！
曾经，「双鲤」还打着攻略安娜，将她变成她的契约精灵。
但历经这一战后，她放弃了！
因为。
她真的很害怕，一旦她死亡，会影响到安娜！
毕竟她是玩家，而安娜是原住民！
她们缔约，中间牵扯太大太大！
一个最起码的问题，玩家下线后，玩家缔约的精灵又是个什么状态？
会不会跟着直接陷入沉睡？
很多事一旦深入思考，就会细思极恐！
安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双鲤」，我记得你给我讲过你祖国的历史，你说那些先辈们为何明知可能牺牲，还是义无反顾呢？”
「双鲤」一时竟无言以对。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安娜的这个回答是那么的无可反驳！
但感情上她真的有点不想安娜继续冒险了！
老实说，「双鲤」被600人这个牺牲数字搞怕了，哪怕无言以对，依旧强自找补。
“我们玩家们，就是神王陛下对黎明之都兵力不足的解决之法！”
安娜感受到了闺蜜的焦急，也知道这是好闺蜜担心她！
但是。
安娜美眸浮现出泪花，悲戚道，“双鲤，我也想亲手报仇啊......我的哥哥远征，只回来了一条胳膊！”
「双鲤」彻底失声。
“大义”或许有些空洞，但报仇这个“小节”却又是那般的动人心魄！
安娜认真的看着「双鲤」，认真道，“「双鲤」，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攻略’我，让我当你的缔约精灵。我以前有些迟疑，内心或多或少有些抗拒......现在我正式回复你，我不同意！”
「双鲤」俏脸微红，有些尴尬。
安娜连“攻略”这个词都知道，看来她真的是很懂玩家们的心。
攻略安娜，几乎和“馋她身子”没有任何区别了！
好在她也放弃了！
现在安娜这么说，反而让她松了口气！
但是。
却见安娜忽然一脸虔诚的请求到，“「双鲤」，我能否请求您和我缔约，让我成为您的契约精灵？”
蛤？
「双鲤」有些懵。
这个展开却是过于突然！
安娜：“「双鲤」，你是一个坚强、优秀、聪慧的女孩子，对于你而言，20级之后，必然能够找到很多愿意和你缔约的精灵。在灵界，各系精灵应该都会对您敞开怀抱，只要您愿意的话，您就有大大小小无数个选择......”
“而我，目前唯一的依旧拥有着人类身体的精灵，这可能是个优势，但更有可能是一个劣势！”
“因为，我不会如同其他的精灵一般，一步步追随您的脚步，一次次印证着您的心而成长。”
“身为一个精灵化的人，我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或许无法和您做到心灵相通，或许也无法回应您的期待，成为限制您前进的枷锁......”
闻听到安娜的话语，「双鲤」忽然意识到，曾经她单方面想要攻略安娜，让她担当她契约精灵的想法，的确是过于幼稚了一些。
和其他精灵缔约，道路那是顺遂的。
无数前辈已经明确蹚出了一条大道！
而和安娜缔约，却是充满了无数未知性。
安娜说的问题，也的的确确是她们将来可能会遇到的问题！
更甚者，一旦双方缔约，安娜或许就真的不能再当人了！
不当人，说的简单，但其实异常的沉重！
最直观的就是，安娜彻底失去了嫁人、生子、成为妈妈的权利......
当然，「双鲤」现在年纪还小，对于这些也不太懂。
但她却是知道，安娜做出这个决定，不仅失去了很多很多，而且还把她攻略安娜，变成了安娜请求她。
几乎一力将所有的责任和风险，都背负到了她自己身上！
安娜面色郑重，无比认真的伸出了手，“「双鲤」，能冒昧请求您答应我这个不合理的请求吗？”
「双鲤」心头踯躅。
但是。
她尚且还未开口，安娜却是再次加码了！
“「双鲤」，我想要给哥哥报仇，还请您帮帮我！”
「双鲤」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伸出玉手，握住了安娜柔嫩的小手。
“我答应了，还有以后不要再对我用‘您’了，你可以叫我‘静嫣’......嗯，这是我现实世界的名字！”
安娜顿时笑了。
时至今日，该知道的人都早已知道，勇者们使用的名字，并不是他们真正的名字！
它被玩家们叫做“id”、“昵称”、“网名”......
而「双鲤」愿意告诉她真名，所传达的信息可是相当的丰富！
缔约之后，她们二者，可真的是捆绑到了一起，将一起面对未来的各种不确定和风风雨雨！
「双鲤」：“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回到现世的神王宫，在神王陛下的见证下再缔约！”
安娜笑道。
“都听你的！”
二者相视一笑。
以后，她们二者一体，却是要共同面对未来的各种未知和风雨了。
期待又忐忑！
......
与此同时。
接到奥琳娜·比阿特丽斯和西奥多·乔尔的联名请求后，玛蒂娜也彻底下定了决心，步履沉重的来到了神王宫门口。
她要做一件僭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