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秋雨,秋雨过后,带着寒意的秋风,天气已慢慢地转冷。秋风拍打着窗户,从缝隙里灌了进来,胡延坤坐在沙发上,挂断电话之后就默默地抽着烟。是啊,现在的事情搞得太复杂了,这并非自己所愿,但是 “赶鸭子上架”,儿子不争气走到这一步,也是无可奈何呀。
寒风袭来,胡延坤不禁打了一个喷嚏,坐在旁边正在织毛衣的胡家媳妇赶忙转回卧室,一会儿取来一件毛衣过来,放在沙发上说道:“老胡,快天冷了,把这衣服换上。”
胡延坤到了这个年龄,已经到了听劝的年龄,凡事 “困了就睡,饿了就吃”,万事都已经看透、看开。胡延坤先是脱掉了中山装外套,然后缓缓地将这件毛衣套在了身上,整理了一下之后 ——
胡延坤的媳妇就打量了一眼,说道:“哎呀,这去年才织的毛衣,今年怎么就这么大。”
胡延坤说道:“兴许是洗了两次洗大了吧。”
这胡家媳妇则是说道:“没有啊,这件毛衣我去年春天的时候才织好,你也就穿了一次,我就根本没有洗。” 说完之后才上下打量了一眼胡延坤,“老胡啊,你啊!是瘦了!”
胡延坤难得去称一次秤,也不知道自己的重量到底是多少,只是看看自己的肚子和衣服,抬起手看看袖子说道:“哎呀,兴许是瘦了吧。”
这胡家媳妇说道:“不是兴许,是肯定!你看你这几天吃也不好好吃,喝也不好好喝,每天回来就是闷在家里抽烟。以前你还找他们老几个下会棋,现在啊,你的门也不出了,这可不行啊。”
“我能怎么办呢,” 胡延坤叹道,“还不是为了你那宝贝儿子,现在事情搞得非常复杂。”
胡家媳妇说道:“非常复杂?不是吧,我在你电话里不是听到说李显平、李泰峰都要出手了吗?”
胡延坤感慨一句,说道:“困兽之斗而已啊!我与这县长交锋过两次,这县长人虽然年轻,但是人家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这样的人目标清晰,可怕啊。所以啊,这县长是不可能让我们得到太大便宜的。”
这媳妇说:“我听外面的街坊们说这个老黄的媳妇都被公安局抓了,老黄的事应该要处理好了。老黄的事处理好了,县长就高兴了嘛,县长一高兴,说明对咱们儿子的事情,就不过问了,对吧?”
胡延坤没有着急回答,而是从桌子上又将烟盒拿起来,将烟口倒置,轻轻敲了敲,从中取出一支烟来,捏了捏,慢慢地夹在手上,放进嘴里,点起来,抽了两口。过后,胡延坤才说道:“你们都没看明白这个深刻的道理啊,现在越是安稳,越对我们不利;越是混乱,越对我们有利啊。我原本以为这李家的两个媳妇能够给县里添点儿麻烦,搞点乱子,也好啊,让这个县委政府知道,东洪人不是那么好惹的,可是啊,我太低估他们了,县长和公安局的那个田嘉明做事非常果断,毫不拖泥带水。也怪李家两个媳妇做事太过莽撞,这没事竟然把公安局的老万给打了 —— 东洪县谁不知道这万金油滑得像个泥鳅一样?没打他的时候,他都要倒了,你打了他,他还能站得起来呀。”
胡家媳妇却说道:“老万的事,我们也听说过,这大家都说是黄老先生的小媳妇拿铁锨把老王给拍了,直接拍进了医院。这媳妇,在大院里本就人缘不好,看起来就是一个狠角色。但是也没想到,他对老万”
这胡延坤苦笑一声,说道:“这些雕虫小技也就糊弄糊弄你们这些妇道人家。老万是什么人?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那这一路上摔摔打打,爬到这个位置上的,身体能这么虚弱?一个妇道人家拿铁锹拍了一下,那就把他拍进医院了?这么明显的是他自己要去医院嘛?这事并不复杂呀,这个老万就是通过这个事儿给想县长表忠心嘛。哼,也是搞笑啊,一个公安局的局长,被铁锨打趴下了,老万也他妈不嫌丢人。”
胡家媳妇说道:“哎,老胡,你怎么骂起脏话?”
胡延坤无奈说道:“都是没有志气、没有骨气、没有气节的墙头草啊!东洪的这些老人儿,要是这次能够团结起来,我看别说县长了,就是市长,那也得看老人的脸色行事,结果现在怎么样?被人家各个击破。”
胡家媳妇慢慢地戴上眼镜,又开始织起了毛衣,半刻之后才说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道理啊,我都懂。他们都说这刘超英、刘进京,这两个人要提拔重用,我看这俩人也没啥能力嘛。”
胡延坤不屑地笑了笑,说道:“能力?要什么能力啊,要的是听话的人!现在这县长就已经足够有能力了,只是他的资历不够,不然人家早当书记了。这刘超英、刘进京就是两个傀儡、伪军、走狗。”
胡家媳妇转过头,看着这一向老持稳重的胡延坤一再说了脏话,很是不解地说道:“老胡,失态了呀!你呀,咋说也是知识分子,这刘超英和你平日里关系也不错,怎么能这么说人家?”
胡延坤生气地站了起来,说道:“为什么这样?我不都讲清楚了吗?要不是因为他们,东洪县不会落到这个被动的局面!现在一个 30 出头的小县长就把 100 万的东洪干部群众玩弄于股掌之间,东洪县的这些干部,哪个不是被人家各个击破呀?”
胡家媳妇说道:“这县长就这么有能力?我还不信呢!你一个在官场上滚了这二三十年的老人,还干不过一个小年轻啊!”
胡延坤不屑地笑了笑说:“能力?什么是能力?你记住?权力就是最大的能力啊!
胡家媳妇道:“我不记,权力,都是你们男人的,男人是女人的。女人要的是什么,要的是男人,是家庭嘛。”
胡延坤带着厚重的黑色边框的眼镜,说道:“有些人是因为先有能力才有权力,有些人是因为先有权力才有了能力。能力不一定是权力,但权力一定是能力。如果我是县长,我是市长,儿子这点事,这叫事吗?只可惜啊,我只是个正县级的政协主席啊。”
说完这一切之后,胡延坤无奈地往沙发上一靠,头枕着沙发的顶部,仰望着天花板,转了转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胡家媳妇虽然也知道自家儿子如今是惹了麻烦,但并没有那么悲观 —— 毕竟在这个县城里,作为一个正县级干部的媳妇,她对权力的敏感度倒不如胡延坤来的直接。她每天也就是烧火做饭,照顾家庭,偶尔就在县委大院里,夏天的树荫下,冬天的暖阳里,和一群同样年龄相仿的女同志说说话,做做活,从来少有在乎谁家的爱人是什么县长,谁家的爱人是什么主任。
胡家媳妇如果用现代的话来讲,那就是命实在是太好了:从嫁给胡延坤之后,家里的事不用操心,工作上的事也不用费心,那就是做做饭、织织毛衣、纳纳鞋底儿。
最近几年条件好了,连衣裳也不怎么做,胡延坤爱穿的千层底的习惯,也是老家的亲戚在送。唯有织毛衣这么一个爱好 —— 说爱好倒也谈不上,因为大院里的妇女不是纳鞋底就是织毛衣,你不织毛衣都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
这胡家媳妇满脸不解地说道:“我就搞不懂啊,这咱们的儿子怎么就得罪县长了?县长凭啥收拾咱们儿?不就是几百万吗?这县里财政一年还是有个几千万,拿出几百万来又能干什么呀?这些事以前泰峰在的时候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泰峰从来不管不问。”
说起李泰峰,这胡延坤说道:“人家当领导的都是难得糊涂,其实内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但是泰峰不一样,泰峰是真的糊涂!被个吕连群忽悠的团团转,总觉得自己是东洪县的功臣,让群众吃上个饱饭 。什么麦子熟了几千次,群众吃饱是第一次,没有他群众一样吃饱。泰峰就是我形容的‘有了权力才有能力’的人,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其实啊,内里糊涂无比又迂腐啊。”
这胡家媳妇就问道:“那泰峰为啥还能当县委书记,而且一干这么多年?连上学的小孩儿都知道,东洪现在一把手是李泰峰。”
胡延坤长叹感慨一句,说道:“这就是命啊!当年这个周鸿基到东洪来蹲点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副专员,谁能想到这周鸿基起来的这么快?李泰峰和他住一个帐篷,就这样,这李泰峰啊和周鸿基就算是‘认’下了吧。马关的平水河大堤决堤之后,李泰峰处理得得力啊,地位就高了,上面看了他一眼嘛。单就泰峰来讲,毫不夸张,他是东洪历史发展的罪人!他讲究的是什么无为而治,东洪的工业在全市都要垫底了!还有农民种地,靠的是生产积极性,靠的是农药化肥,和他李泰峰有什么关系啊?其实啊,我看那谁当都是一样的啊?”
胡家媳妇则说道:“不是吧?东洪县不少人可都念泰峰的好,说泰峰当家之后,群众才吃上个饱饭。”
胡延坤说:“屁话!隔壁县没有李泰峰当书记,人家不照样吃饱饭,不也没饿死人,而且那日子过的比东洪县还要好。把话说回来,那就是李泰峰糊涂啊!你说新县长为什么要收拾我们儿子?那就是权力的斗争啊!石油是国家的资源,稀缺的资源,抓在手里,现在是亏钱,以后都是税收。咱们儿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又和新县长没有什么联系,新县长不收拾他才怪。”
“那你抓紧时间为儿子活动啊。” 有事活动是东洪的规矩,胡家媳妇这是主动说道。
说到这里,胡延坤就觉得扎心了:“哪是自己不想活动,而是因为这自己的仕途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东洪县,市里的领导根本就不熟悉,换来的外来干部根本就不认识,没有感情基础,人家新领导凭什么要给面子?”
胡延坤已经不想解释了,解释再多也改变不了现在的现实。现在唯一要做的,是能够多给县里制造一些 “麻烦”,让省直油公司尽快的完成对县石油公司的兼并与收购。到时候县石油公司的人事关系划到了省石油公司,他儿子才算真的平稳落地,到时候就不当什么领导干部了,就算踏踏实实做个油站的工人,也比现在提心吊胆的好。
这个说话间,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胡延坤眼圈转了一圈之后,等着电话响了三声,才缓缓地拿起电话。拿起电话之后,胡延坤故意拖长了语调,显得更加沉稳地说道:“谁啊?”
对面就传出了李泰峰的声音。李泰峰没有过多的客套,直接说道:“我已经给显平把情况讲了,你给显平回电话吧。”
挂断电话之后,胡延坤并没有马上给李显平打电话,还是沉默了片刻,在脑海里似乎打着腹稿:应该怎么说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是更加的客观公正,站在李家人的角度,在考虑问题。
犹豫片刻之中,胡延坤拿起电话,拿起电话之后,又将电话放了下来。
这胡家媳妇看着这胡延坤纠结的动作、尴尬的表情,就主动说道:“老胡啊,认识你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犹豫不决呀。”
胡延坤说道:“哎呀,如果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呀,无所谓啊!这关系到儿子啊!咱们今天干的这些事都是玩火自焚啊,但是没有办法,只有这样才有一丝的希望,不然的话,这儿子闹到最后绝对是啷当入狱。”
胡家媳妇主动开口说道:“既然事情这么难办,你就痛痛快快主动辞职吧,让儿子也一块儿辞了。我就不信你们爷俩把位置让出来之后,现任的县长还能追着你们的责任不放不成?”
胡延坤皱着眉头回应道:“那他肯定不会这么做。现在只要我和儿子都把辞职报告交上去,那县长必然会说我们是高风亮节的典范。可是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这张老脸不要了倒也没什么,可我这儿子才多大年纪呀?要是真的放弃了这个位置,我看这孩子下半辈子恐怕也是生不如死的境地。唉,事到如今,不如赌一把吧,就赌这一次!” 说着,胡延坤将一本黑色笔记本递到自己媳妇的手中,接着说道:“你帮我仔细找一找李显平的电话号码。”
他的媳妇接过那本黑色笔记本,先是在鼻梁上推了推眼镜,然后便十分认真地在本子上翻找起来。没过多久,她就找到了李显平的联系方式,随即念出了一串电话号码。胡延坤听到号码后,立刻将电话拨了过去。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马上换上了一副满脸堆笑的语气,对着电话说道:“喂,是李书记吗?打扰您了啊,我是您老家那边的胡延坤啊。”
李显平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十分沉稳,他不慌不忙、淡定地说道:“老胡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泰峰刚才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你就跟我说说,这个事儿到底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老黄这次是上吊死的,本来我也打算回老家去给他烧张纸的,但是你也清楚,我们当领导的有时候就是身不由己,很多时候回家不仅仅代表着自己个人,所以思来想去,我最后还是没有回去。你就详细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胡延坤在电话这头思考了片刻之后,缓缓说道:“书记,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这个黄县长呢,他有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但是他们兄妹两个与老黄的关系非常不好,基本上就没有尽到赡养老黄的义务。按照县里之前的政策,原本是可以安排一名教师进行顶岗的,当时老黄就安排了自家媳妇的妹妹李爱芬去学校教书。后来,李爱芬因为工作表现非常优秀,已经当上了宿舍管理科的科长。可是新县长来了之后,对于之前县里制定的这些政策,一律都不认可,现在正在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要求所有教师都必须重新参加考试,这就相当于把之前的政策全部都推翻了。”
胡延坤接着说道:“书记,我个人认为,发展这个事情应该是一届接着一届干,一茬接着一茬跑,怎么能前人载树,后人伐木那?”
胡延坤用简单的几句话,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李显平在听完之后,内心极为不满,而真正触动他的,并不是老黄县长儿女不孝这件事,也不是县委政府把老黄县长的媳妇关起来了,而是胡延坤抓住了李显平内心最在意的那个点 —— 如果新任领导全盘否认前任领导的工作,那么自己以后也很可能会面临这样的局面。
郑红旗到曹河县已经有几天时间了,这几天里,来自曹河县的朋友给他打来了不少电话。在这些电话中,郑红旗的言语之中直接指出了曹河县国有企业存在的问题,并且将曹河县国有企业的问题明确划分为三种情况:第一种是市场因素,第二种是管理问题,第三种是能力问题。市场因素暂且不谈,但是管理问题和能力问题却被不断地提及和描绘,这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就是在暗指县委政府缺乏有效的管理,或者说管理工作做得不到位。如果再往更深层次去分析这第三点,那无疑就是在说自己这个县委书记的能力不够。
胡延坤的这几句话,让李显平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一位知己,他连忙说道:“延坤啊,不瞒你说,我在东洪县还是有一些亲戚朋友的。老黄的事情呢,我也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现在看来,老黄的死和县委政府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你说得非常对,有些同志一上来就急着否定前任的工作,这种推行政策的方式也太操之过急了。你看,治大国都如同烹小鲜一样,做事情其实都是一个道理,必须要慢工才能出细活。如果没有经过充分的调查研究,不尊重客观事实,也不尊重历史,那完全就是一种政治上不成熟的表现嘛!”
胡延坤连忙附和道:“对啊,书记,您说得太对了。现在县里的情况就是,根本没有人会念及往日的感情,搞得整个县里面人心惶惶,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关系也在不断地被割裂啊。”
李显平听完胡延坤的这番话之后,接着说道:“政府方面的事情,我可能管不了那么多,但是公安机关这一块,我还是要管一管的。这样吧,我明天就给东洪县公安局打个电话,让他们把老黄的媳妇给放了。这简直就是胡闹,一点大局观念都没有,只知道用暴力手段去解决问题。如果暴力真的能够解决所有问题,那我们还在这里谈什么为人民服务呢?”
听到李显平说出这样的话,胡延坤的心里顿时觉得踏实了许多。他心里清楚,只要东洪县的局面一乱,县委政府感受到了压力与阻力,那么很多问题处理起来就要好办得多。到时候县委政府在对石油公司采取行动的时候,必然会充分考虑到老干部们在县里的影响力。
胡延坤紧接着说道:“书记啊,放眼整个东洪县,也只有您是真正对东洪的群众有感情的,也只有您是深受东洪群众尊敬的领导啊。您作为市委领导,还是要多到下面各个地方走一走、看一看,让大家都能切实感受到,我们的主心骨一直都在。”
李显平虽然在市里面顶着政法委书记的头衔,但是在实际权力方面,他却感觉自己完全无法和以前相比。回想起当初担任县委书记的时候,那才叫实实在在的权力。虽然之前在担任曹河县县委书记的时候,觉得每天都被各种世俗事务缠身,烦不胜烦。无论是各种请示汇报,都需要自己亲自安排处理,有时候几百万的工程,甚至上千万的项目,自己一句话就能拍板定夺。
但是现在到了政法委之后,前几天市里公检法司的几个领导干部来汇报工作,下面各县区分管政法的领导和政法委书记也都过来串个门,可是整个政法系统满打满算,也就只有这一二十个能和自己说上话的人。而当初在县城当县委书记的时候可完全不是这样,那时候有几十个局行委办的一把手,还有 20 个乡镇的书记、镇长,大大小小的国有企业也有三四十家,每天来汇报工作的人都得排着长队。虽然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但是内心却感觉非常充实,也能真真切切地找到被人尊重的那种感觉。如今自己坐在政法委书记的位置上,倒像是一个摆在那里的绣花花瓶一样,看来确实是应该找个时间出去调研一番了。
李显平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这样吧,我先到其他几个县去走一走,主要是了解一下全县政法队伍的基本情况,等到后面有时间了,我一定会到咱们东洪县去看看的。”
两人互相客套了一番之后,胡延坤便挂断了电话。此时,他心里感觉压在心窝口的那块石头终于被搬开了。他暗自想到,如果李显平能够亲自到东洪县来站台,给田嘉明施加一些压力,那么田嘉明必然会有所顾忌,甚至可能会选择退缩。等田嘉明退缩之后,如果再给李爱琴、李爱芬吹吹风,让这两个人接着老黄的事情去闹一闹,说不定还能给县委政府增添更多的麻烦。
到了晚上,我专门把曹伟兵、黄修国、林小松等人邀请到一起,大家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在饭桌之上,我对接下来即将开展的水利工程寄予了厚望,席间说了很多鼓励大家的话。
曹伟兵在吃饭的时候说道:“刚刚我接到了一个通知,省水利厅的副书记、副厅长刘乾坤下周要到东原各地来视察农田水利基础工程建设工作,说不定到时候就会到咱们东洪县来呢。今天上午的时候,市水利局的连心局长专门召开了专题会议,农业局的史局长也参加了会议。在会议上,听取了各个县的工作汇报,会议要求各个县要抓紧时间动员广大群众,争取在天气结冰之前,大修一批农田水利工程。”
刘乾坤现在已经是水利厅的二把手了,虽然当初没有成功当上副市长,但是到了水利厅之后,他的职位也不算低。这个位置相当于县里的常务副市长,从发展的角度来看,下一步如果他工作出色,取得优秀的成绩,很有可能就会转为厅长,甚至有可能到下面的地市去当市长。现在的问题是,到底是郑红旗书记的发展路径更好,还是刘乾坤书记的发展路径更好呢?
这段时间,市里有不少人都在讨论这个问题。大家讨论来讨论去,最终都认为刘乾坤厅党组副书记、副厅长的前景可能会更好一些。不过话又说回来,郑红旗书记属于地方政府的 “块块” 管理,按照常理来说,“块块” 管理自然是要比 “条条” 管理更好一些。所以,一时间也是众说纷纭。
吃完饭之后,大家便各自返回了自己的家。亚南因为在县城里已经没有了住处,所以自然是把房间安排在了县委招待所。安排好之后,他便让亚男也一起回到了县委 2 号楼的小招待所。
县委招待所的 2 号小楼一共有上下两层,里面有四个卧室,平日里如果有客人来访,这里完全能够满足接待的需求。所以亚男也就没有过多客气,跟着晓阳一起走进了小院。
此时,小院里的灯光显得有些昏黄,地面上还有些许的水洼,晓阳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几个人走进门之后,晓阳开口说道:“你看这天气,眼看着就要入冬了。” 他随即带着关心的语气对亚男说:“亚男啊,你们乡里的条件是不是很艰苦啊?”
亚男从小在县城里长大,虽然以前住的是筒子楼,条件比现在新分配的住房要差很多,但是和农村的条件相比,筒子楼还是要好上一些的。
她回答道:“条件确实是很艰苦啊,但是黄书记和小松乡长对我都非常关照,乡里的其他人也都很好相处。”
晓阳在旁边听着,一边让亚男在沙发上坐下,一边从暖水壶里给亚男倒了一杯水。然后他打开了电视机,此时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漕河县的新闻。说来也奇怪,曹河县电视台的信号在东洪县居然也能收到,这也算是这个县城电视台的一个特色了。不仅如此,周边的几个县,电视信号都能接收得到。就算有时候画面不太清晰,只要稍微转动一下电线杆,就能把信号调到一个基本能够满足收看需求的程度。
电视画面里,县委书记郑红旗正带着县党政领导班子的干部们到工业园区进行考察。从电视画面中,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郑红旗书记的表情显得极为凝重。而就在这时,一个身着制服的熟悉身影出现在了电视屏幕上。晓阳、亚男和我三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对于电视里出现的这个人,我们都并不陌生。电视台的主持人带着浓重的曹河县口音介绍说道:“参观考察结束之后,县委书记郑红旗在县工业园区管委会召开了关于国有企业发展改革的座谈会。” 座谈会的内容其实也都是一些司空见惯的套话,说的都是一些鼓励和勉励大家的话。但是在介绍参会人员的时候,我们听到了县委常委、公安局长、副县长王守谦参加了这次会议。
这条新闻的篇幅并不长,总共也就十多分钟。在普通群众的家里,大家可能觉得这新闻是最没有意思的节目。但是在领导干部的家里,大家却觉得新闻远比那些电视剧要精彩得多。
通过电视镜头,就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出来每个领导之间的关系亲疏。从电视的画面中我们可以看到,在调研的时候,黄县长总是不自觉地向后退半步,突出了红旗书记的核心地位,始终和县委书记郑红旗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如果是一般情况,两者可以并立。
要是遇到强势一些的县长,往往会不自觉地抢下镜头,甚至会抢书记半步。而这位黄县长也是刚去不久,显然属于前者,他主动把关键的位置让给了郑红旗书记。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郑红旗书记是市政府党组成员,副市长和曹河县县委书记,像这样的情况,在整个东原地区也就仅仅只有这一份了。另外一个副市级的干部,则是光明区委书记常云超。
看了一会儿新闻之后,晓阳和亚男又聊了一会儿天。而我则坐在卧室里,虽然听着他们说话,但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今天上午发生的这一切,乃至最近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之中。
我在心里慢慢琢磨:老干部们之所以没有形成强大的合力,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大家并不想为一个已经去世的老黄县长来出头。看来东洪县目前的局面,并不是这些老干部们不愿意团结,而是他们内心之所以蠢蠢欲动的关键因素 —— 利益,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益。胡延坤是为了自家的儿子能够在仕途上有更好的发展,而老黄县长呢?与其说他是为了自己的小姨子,不如说他其实是为了自家的兄弟。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加上晚上吃饭的时候喝了半斤酒,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睡得正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感觉脸上挨了一巴掌。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晓阳已经褪去了外套,穿着性感的内衣站在我的跟前,她问道:“你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假睡啊?”
我看着眼前的晓阳,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粉面桃花般的脸庞带着一丝娇羞,顾盼之间生辉传情。她轻轻抚摸着胸前的一缕碎发,柔声说道:“三傻子,你怎么就睡着了呀?”
我迷迷糊糊地回答说:“确实是睡着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我这个压力实在是有点大嘛。”
晓阳故作生气地说:“人家这不是特意来给你放松一下的嘛!”
我无奈地说道:“晓阳啊,我今天实在是只想睡觉,睡觉,睡觉就是最好的放松。”
晓阳听了之后,装作生气地说道:“睡觉是最好的放松?你可以继续睡啊,谁也没不让你睡觉吧。”
我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道:“哎!真睡?”
不得不说,女人的话有时候真的不可信。我刚刚又闭上了眼睛,准备接着睡觉,晓阳又是一巴掌拍在我的脸上,她说道:“你睡觉的姿势不对,你必须躺好,起来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