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时期,包括京师在内,都有宵禁一说,就算是再闹腾的都城,到了亥时也基本街道空无一人了。
但即便再空,还是有一些特定的工人为了糊口,而更改了生活方式。例如码头的工人,夜晚卸船,是为了可以白天更多时间去航行,节约时间。
还有一种人就是夜香郎,他们的工作烦人又离不开,却又十分嫌弃,所以基本都是夜深人静时,敲着与打更人不同的调调走街串巷,收集粪料,避免白天出行,打扰了别人一天的食欲。
可别瞧不起这份活计,倒夜香却是一门一本万利的好买卖。虽然居民们不会给一个铜钱的费用,看似干得都是纯苦力差事,实则这些收集到的粪便都能直接拖出城去,按车为单位的销售给地主老财,甚至是富农百姓。无他,这个时代没有所谓的化肥,想要土地长得好,泼粪少不了,谁掌握了粑粑,谁就掌握了优质的生产资源。
夜香郎一车米田共,出了城转手就能卖500文,你还别嫌贵,要是一不小心一遇见今天全城便秘,你想买都要加价才有得卖。
像鳌奴,自称夜香郎,也是真的从谷王手里,接下了整个长沙府倒夜香的活计,全城几十万民众,每天夜晚需要动用近千工人劳作,收集2000车粪,对接多达50多个分包商与大户,每天现产现结,一晚上就能收回800多两,再进行分配之后,鳌奴能赚足足一成。
这种一粪万利的买卖,有钱的达官显贵看不上,一般的小喽啰又做不了,需要极强的组织能力与协调能力,不然出了哪怕一点的祸事,被人投诉了,立马就会有人前来掀你的粪车和饭碗。
不得不说,鳌奴在倒夜香方面无疑是专业的,他与那些靠他讨口饭吃的伙计自来熟。别看他只有20岁,大家都很尊敬他,奉他为郎王。
谁能想到,一个倒粪的青年,在地主老财家差点被病死的小工,摇身一变也能称王称霸。
而这样的生活,他自然不敢忘是谁的恩情……
鳌奴是真的寻到了那个街角胡同口,专门卖炸豆腐的商贩,他的摊前支棱着两个灯笼,用烛火照明。换成寻常的小贩,可舍不得用这么好的火具。
但谁叫那老妪炸的豆腐,鳌奴爱吃,所以每天的烛火钱他都包了,另外每天夜香郎只要过来宵夜,都可以记在他的账上。
今天,他一如往常的再次来到了小摊前,笑着跟老板打着招呼,“阿婆,六份炸豆腐,皮要炸焦一点,多蘸水,少酱油。”
“好嘞,马上就好。”阿婆开心的答应着,已经开始去拿新鲜的豆腐出来。
“对了,阿婆你再给我炸1份嫩一些的,我打包带走。”鳌奴想起来,提前点着。
“你还真有闲情逸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不远处,黑灯瞎火的街道上,两个身影缓缓走来。
走在前面的自然是谷王府左长史,刘安刘大人,跟随他身后的则是他的贴身仆人怀安。
这么晚了,怀安手中提溜着一个写有谷王府字样的灯笼,给主子照明,看见了鳌奴,也是笑着跟他挥手打招呼。
“刘大人不是不喜欢和小的打交道吗?您嫌我味大了啊。”鳌奴嘴里实在调侃,却是又跟阿婆要了两份炸豆腐,刘安的那一份不要任何蘸水,加点白糖,他喜欢吃甜口。
对于刘安的喜好,鳌奴都是烂熟于心。
“爷在催了,今晚不动手,明天你连拖粪的差事都没了。”刘安直接坐在了鳌奴的对面,略显不快。
“我的爷,锦衣卫指挥使,20来号锦衣卫精锐,外加一个正二品的龙虎大将军,您这么看得起小人,安排如此大活,还这么着急。总要等小人安排一下今晚的差事吧?”鳌奴也是心累,显然他口中的是真的拖粪,而非杀人。
在夜香郎这里,他们把活计分为脏活与黑活,干脏活的就是每晚拖污物的,而黑活就是杀人。
他们习惯将骨头敲碎,血肉搅烂,混合在一车车的肥料里用来消灭证据,这样的肥料,能让庄稼长得更好,而这个时代里,在自家田地中不小心踩到几颗牙齿,也不会有人大惊小怪的。
干黑活的兄弟,都是最早跟在鳌奴身旁的弟兄,最后也差点被官府剿灭的亡命之徒,至于干脏活的则都是苦命的可怜人而已。
说来可能没人信,鳌奴杀一个人,收费报价才十几两,属实没有干脏活的买卖挣钱又稳定,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早就杀累了,更想当个普通的拖粪将,只可惜,就是这份脏活,却需要他给谷王干黑活才能保住。
“什么时候,你杀人还挑起身份来了?你又没有九族可以杀,怕个屁啊。”刘安一脸鄙夷,属于他的甜炸豆腐也端到了面前,如此小吃,他也喜欢,终于露出了一丝笑脸。
“我是不挑,但不代表我不怕死,就算完成不了谷王交代的活计,我也打算把命交代在那了。到时候刘大人可记得,保住我这些拖粪的弟兄,让他们有口饭吃就行。”之所以鳌奴坚持要出来这么一趟,就是要安排好接下来的工作,做到即便他死了,活有人组织,别散了,让大伙们干如此脏活的机会都没了。
“这么没有自信?他们一共才20多号人。”刘安算是在安慰鳌奴吧。
“不怕大人笑话,我鳌奴能活到今天,一靠义气,二靠眼力。那位大人的眼睛像刀子,只是被他看上一下,身上都能拉出口子来噗噗放血。但凡有第二条路走,我都不想招惹他,也不想让弟兄们招惹他。”鳌奴吃着碗里的豆腐,真的好香,好想以后天天还能吃到。
“鳌奴,你没有跟爷谈条件的资格,5年前,要不是我力保,你和你的兄弟们早就被剿灭了,怎能活到今天?”刘安以为鳌奴只是想讨价还价。
“我的主子,我连命都不要了,还跟你要钱有屁用啊?我只是想最后吃点喜欢的,就算真有个三长两短,不会在黄泉路上嘴馋而已。”鳌奴无奈苦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