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十一月初的时候，吴晓夕给我发了一条短信，约我在某个工作日的中午一起吃一顿饭。我有些犹豫，因为我要在家照顾小小毛，腾不出时间去找她，但是我又很想见见她，我想知道她和高强最近怎么样了。这些天我的心思都放在了小小毛的身上，几乎已经忘了其他所有人的事情，直到吴晓夕联系我时，我才想起我的初恋被家暴了。
我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吴晓夕，她也没有追问我。等到晚上欢欢回来之后，我问她，欢欢，你能请天假吗？欢欢问，怎么了？我说，有个朋友约我，但是我要出门了，就没人能照顾小小毛了。欢欢说，我给邹阿姨打个电话吧，让她过来帮忙看一天吧。我说，那算了吧，我还是自己在家看着吧。欢欢说，邹阿姨怎么了？我说，我有点不放心，毕竟她是个外人，万一要是把小小毛拐跑了呢？欢欢笑着说，邹阿姨要是想拐跑小小毛，早就把他拐跑了，还用等到现在？我说，那不一样，之前你给她钱，现在她纯是义务的了，人家凭什么给你看孩子呀？欢欢说，你放心吧，邹阿姨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她。我摇摇头，说，我不相信她。欢欢说，我都相信她，你还有什么不信的？我说，我再考虑考虑吧。
我给吴晓夕回了短信，我问她周末行不行？吴晓夕很快就回了消息，她说周末不行，她最近不打算回娘家。我说那我去找你也行啊。吴晓夕说那不行，本来她婆婆就事儿多，到时候要是看见她和我在一起，就又该去高强耳边嚼舌头了。我说，那我考虑考虑哪天有时间吧。吴晓夕问，你不是每天都没事儿吗？我不想告诉她我现在每天要在家里看孩子，便胡编乱造说自己最近正跟一个朋友鼓捣点事儿呢。吴晓夕说，那行吧，你挑个工作日的时间吧。我问她，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她说，见面聊吧，短信电话说不清楚。我说，好吧，我腾出时间来就告诉你。
我为了见一见吴晓夕，还是采纳了欢欢的意见，让邹阿姨过来照看小小毛。
邹阿姨很早就到了我家，我耐心地将小小毛的作息讲给她听，其实她平时也会过来，十分了解小小毛的生活，即使不用我指导，她也能做得很好，甚至比我还要仔细。可我还是很不放心，反反复复地嘱咐了她许多遍。
我离开家的时候，忽然想，我要是不在家，邹阿姨会不会在我家里翻箱倒柜，偷我家的东西。这个念头一旦形成，便一发不可收拾。我到了车里，给欢欢打了个电话，又询问一番关于邹阿姨人品的问题。欢欢耐心地告诉我，邹阿姨的人品完全可以相信，她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我虽然还是很不放心，但是既然欢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不好再反驳什么了，而且我确实也想要见见吴晓夕了。
我把车停到吴晓夕公司大楼的停车场后，拨通了她的电话：“喂，吴晓夕，我到你们公司的地下停车场了，我还是去美食城等着你吗？”
吴晓夕在电话里小声说：“你别进我们停车场啊，你开出来，在马路边等着我，我一会儿下楼。”
挂断电话后，我又耗了几分钟，才把车开出停车场，我怕马路边上没地方停车。吴晓夕已经挎着包站在路边等我了，我把车停在她边上，她拉开副驾驶的门，一步迈了上来。
“去哪儿吃饭？”我问她。
吴晓夕说：“我下午请假了，别在公司边上吃饭了……要不然，去你们家吧，我有点事儿得跟你说一下。”
“我们家？”我犹豫了，“我们家不太方便。”
“怎么了？”吴晓夕怀疑地看向我，不无醋意地问，“有什么不方便的？是不是你的那个美女房客在呢？”
“不是，人家早就从我这儿搬走了。”
吴晓夕满意的偷偷地笑了笑，说：“既然你现在自己住呢，那还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还怕我吃了你？”
我犹犹豫豫地解释：“实话跟你说吧，我那儿现在有个刚一岁的小孩儿，他下午得睡觉——我大学同学的孩子。”
吴晓夕再次疑惑地看向我：“你同学带着孩子住你那儿？”
我向来不会对吴晓夕说谎话：“不是我同学，是……是他媳妇儿和孩子住我那儿……”
“行啊，江乐，”吴晓夕睇视着我，“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招桃花儿的呀……你同学怎么不住啊？”
“我那个同学死了，他媳妇儿和孩子暂时住我那儿了，我看他们娘儿俩可怜……”
“你是看上你同学的媳妇儿了吧……这多好啊，买大送小。”吴晓夕阴阳怪气地说。
“晓夕，你误会了，我对人家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我真的是看人家可怜……我们同学都知道她带着孩子住我那儿，你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种人……”
“那你是哪种人啊？”吴晓夕咄咄逼人。
“我……”
“你同学的媳妇儿一定挺好看的吧。”
“跟你想的不一样……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我给你讲讲我们同学的事儿，你就明白了。”
“拉倒吧，”吴晓夕摆摆手，说，“我不想听你们乱七八糟的事儿。”
“你真别误会，我……”我很丧气，我极力想让吴晓夕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哎呦，冤枉死我了。”
吴晓夕努力憋着笑，说：“行，那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讲给我听听吧。”
我们面对面坐在一家新疆菜馆中，我把小毛和欢欢的事情讲给了吴晓夕，当然，关于欢欢之前职业的事情，我也没有隐瞒。听完我的讲述后，吴晓夕似乎仍然不信，还是满脸狐疑地看着我。我举起左手三指放在脑边，说：“我用我爸我妈发誓，我要是有一句假话，就让他们……让他们……”
吴晓夕笑着挥挥手，说：“行了行了，别为难自己了……你要说是我哥带你去的，那还真有可能，不过你以后别跟他去那地方了。”
我点点头，说：“你知道，我一直就很听你的话。”
吴晓夕用力憋笑，说：“你现在听我的话还有什么用，早干嘛去了……”
“这个……”
“我要是知道我哥带你去那地方，我今天就不应该约你出来。”
“对了，你今天找我什么事儿啊？”我终于想起来今天是吴晓夕约的我。我刚才只顾着向她解释欢欢的事情，已然忘了问她找我的目的。
“还不是你跟我哥那点儿糟心事儿吗？”吴晓夕瘪瘪嘴，说，“他不好意思跟你说，非让我来当说客。”
“我跟吴晓诚的事儿？”听到吴晓夕这么说，我以为是我跟吴晓诚吵架的事情，便说，“哦，那个事儿啊，你要不说我都忘了，我们俩就是拌了几句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回头告诉你哥，我原谅他了。”
“拌嘴？什么拌嘴啊？”吴晓夕问。
难道不是这个事儿？我以为吴晓夕说的是我和她哥吵架的事，而这件事随着我在那之后和吴晓诚再次见面，已经烟消云散了。我把我和吴晓诚吵架的事简述给了吴晓夕。
吴晓夕听后，笑了笑，说：“你们俩都这么大人了，还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吵嘴，真没法说你们俩……我说的不是这事儿。”
“那是什么事儿？”
“他不是找你借了十万块钱吗？你忘啦？”吴晓夕捂着嘴笑了。
我恍然大悟：“哦，我最近一直瞎忙来着，你要不说我还真忘了……丫什么时候还钱啊？”
“别老‘丫、丫’的，他好歹也是我哥，你说话注意点儿，”吴晓夕说，“他不好意思直接跟你说，就托我跟你说一声，那笔钱他还得再渗渗，这些天还不上呢。”
“我操！”我有些不高兴了，“我都快揭不开锅了，他打算渗到什么时候？”
“他说过年之前一定还给你。”
“妈的，这一杆子支到过年啦！你回去跟他说，不行！这个月必须得给我，我都快去要饭了。”
“你没钱了？”吴晓夕问。
“是啊，我把钱都借给他了，现在兜比脸都干净。”
“你不是说跟朋友鼓捣事业呢吗？”
“我就那么一说，我兜里都没钱了，拿什么干事业？”
“我再跟他说说吧，让他尽快还给你，不过最近可能悬了，他说他挣了点钱，一看没到还钱的日子呢，又投出去了，估计过年前后能回来……这样吧，我也去问问他，看看能先还你多少。”
“有你哥这样的吗？到了还钱的日子不还钱，还接着用我的钱去倒腾……他干嘛不自己来找我？”
“他不是不好意思嘛。”
“他脸皮那么厚的一个人，会不好意思？”
“你先别急，我这边也催催他……你要是没钱了的话，我先替他还给你一点吧，应个急。”吴晓夕真诚地说。
她这么说了，让我无话可说。我咽了口唾沫，眼睛看向别处。
吴晓夕见我不说话了，掏出钱包，从里面数出了一千块钱，放到桌子上，说：“江乐，这点儿钱不多，你先拿着吧。”
我怎么能要吴晓夕的钱。我把钱推还到她的面前，说：“你跟你哥是两码事，我不要你的钱。”
吴晓夕一把握住我推钱的手，温柔地看着我，说：“江乐，实话告诉你吧，要是他来找我，我绝对不会管他的，是他让我妈来跟我说的……”
我的手被吴晓夕握住，让我心中狂跳不止，口干舌燥，情不自禁地又咽了口唾沫，脑子一片空白。
她继续温柔地说：“江乐，看在我的面子上，再缓他一些日子吧……你要是真有难处，你就跟我说，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
“我、我不是非得逼着他还钱，可是他这事儿办的太不地道了……行吧，晓夕，这也就是你，要不然我肯定跟他没完，不过你也得催着他点儿，不能一直拖着我……”
“谢谢你，江乐，”吴晓夕松开手，又把钱推到我面前，说，“你先拿着吧……这是我的私房钱，高强不知道的。”
吴晓夕提到了高强，让我想起他们家庭的矛盾。我再次把钱推了回去，说：“你的钱还是留着傍身吧，万一你要有急用呢……高强最近对你怎么样？他又……又对你动手了吗？”
吴晓夕抿着嘴，眼皮下耷，低声说：“没有，不过我们之间不像以前那样了，自从那次之后，我的心里就有阴影了……其实他对我还是很好的，只不过我总是胡思乱想……”
“想什么？”我急切地问。
“我觉得，”吴晓夕抬起头，看着我眼睛，惆怅地说，“我觉得我当初不应该听我妈的，我就不应该为了我哥而随便嫁给高强，我的婚姻就是一个错误。”
吴晓夕的眼睛里满是遗憾，她看着我，似乎希望我能读懂她的遗憾。是的，我读懂了，我看着吴晓夕委屈的样子，感到无比心痛。
她眼中的遗憾逐渐变为落寞，她叹息着说：“唉，江乐，我后悔了……”
“后悔嫁给高强了？”
“不是，”她终于回避开我的眼睛，低沉地说，“我后悔当初和你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