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许萌的满面寒霜,刘东不自觉地垂下眼睛,盯着地面上一道斑驳的光影。他左肩的伤口隐隐作痛,却远不及此刻在许萌目光下的局促。
就在这凝固的空气中,一个轻盈的身影从刘东身后探了出来。
“萌萌姐!”
刘南笑盈盈地走上前,亲昵地挽住许萌的手臂。
许萌脸上的寒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刘南的手背,竟意外的看见了刘南手腕处的镯与“南南,这个镯子很衬你啊,好漂亮啊。”
“是吧?我也好喜欢。”刘南开心地转动手腕。
许萌飞快的扫视了两人一眼,目光在刘东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回刘南洋溢着笑意的脸庞,心里有了一丝猜测。
总院的专家们立刻行动起来,推着洛筱的担架床快速向检查室移动。张志华紧随一旁,口中不断报着监测数据:“血压95\/60,心率50,血氧饱和度98%...”
就在洛筱被推进ct室的时,许萌又转向刘东,不容置疑地指了指走廊另一头:“你去放射科,重新拍左肩x光片。我马上过来。”
刘东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在许萌凌厉的目光下,只得乖乖跟着一名护士走向放射科。张倩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在放射科,医生调整着设备高度:“同志,请站在标记位置,将左肩尽可能贴近探测器。”
刘东尝试抬起左臂,一阵剧痛让他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他咬紧牙关,试图再努力一点。
“别勉强。”许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知何时她和一名骨科专家已经赶到。两人快步走到控制台前,对医生说:“调整角度,从他侧位拍摄,避免肩关节过度外展。”
透过铅玻璃,专家紧盯着屏幕上的成像过程。当清晰的骨骼影像逐渐显现时,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就是你说的‘不碍事’?”许萌指着x光片上几处明显的碎片,“看见这些碎骨片了吗?距离锁骨下动脉仅几毫米。给你做手术处理的人技术不错,但你现在需要立即进行二次手术。”
刘东试图辩解:“许医生,等我确认洛筱情况稳定后再…...”
“立刻进行手术。”许萌斩钉截铁地打断,同时已经在病历上写下医嘱,“张护士,准备术前准备室,通知手术室准备第二急诊间,联系骨科李主任。”
她转向刘东,语气不容反驳:“你是军人,应该明白不及时处理的后果。如果这些碎骨移位,伤及血管或臂丛神经,你的左臂就可能永久丧失功能。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刘东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许萌也知道他的担忧,一边写医嘱一边说:“洛筱那边有全院最好的专家团队,你照顾好自己就是对她最大的负责。”她的声音罕见地柔和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专业冷静,“现在,你需要专注于自己的手术。”
张倩站在走廊中,看着医护人员高效专业的操作,不禁暗暗赞叹。总院医生的每一个指令都精准果断,护士也配合默契,与通白市医院的医疗水平相比,确实高出不止一星半点。
她走到坐在走廊长椅上等待手术的刘东身边,由衷感慨道:“这里的医生水平真高啊,每一个操作都那么规范专业。要是能跟他们学习一段时间该多好啊。”
刘东抬头看向这位甘冒风险护送自己和洛筱的老同学,心中涌起一阵感激。他略一思索,突然站起身:“我给你问问。”
张倩还未来得及反应,刘东已走向正在与骨科专家讨论片子的许萌。他低声在许萌耳边说了几句,许萌先是微微蹙眉,随后凝神细听,目光不时瞥向张倩的方向。
“原则上没有问题,”许萌思索片刻后答道,“但我得请示下院领导。而且,”她特别强调,“他们的伙食费要自己负责。”
刘东点头表示理解,快步回到张倩身边:“成了,许医生会请示院里,如果院里同意,就批准你和张医生在这里进修一个月。”
“真的?”
张倩惊喜地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马上联系张医生和我们院里!”
这个意外的好消息让她暂时忘记了连日的疲惫,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能在这样高水平的医院进修,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那边刘东进了手术室,走廊里暂时安静下来。许萌整理着手中的病历夹,状似不经意地转向刘南:
“南南,你怎么会和刘东在一起?他不是执行任务去了么?”
刘南从小和妹妹刘北就喜欢跟在许萌屁股后面跑,大院里就属她们姐妹俩和许萌最亲近。此刻被这么一问,她想都没想就把去东北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许萌自动过滤了那些惊心动魄的刺杀片段,突然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惊讶地挑眉:“你和刘东回东北见家长了?”
刘南的脸颊顿时飞上两朵红云,羞涩地点了点头。她想起以前和许萌说刘东是妹妹的男朋友,没想到现在居然变成了自己的。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小声解释道:
“其实…...事情挺复杂的,后来…...”
许萌看着眼前这个从小跟着自己长大的姑娘,眼神柔和了几分。她记得刘南姐妹俩小时候扎着两个羊角辫跟在自己身后的模样,转眼间竟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你爸妈…...对刘东还满意吗?”许萌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切。
“嗯”,刘南点了点头,并没有看到许萌眼中的一抹落寞。
许萌一直对刘东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只不过一直压在心底并没有让它生根发芽,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脑海中还会掠过在Y南逃亡时和那个小新兵在猫耳洞里的激吻,那双不安分的手……
“嗯,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一定要告诉我呢”许萌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放心吧萌萌姐,到时候一定让你去喝喜酒”,刘南的心情非常不错,并没有因为这一路上的惊心动魄感到害怕,相反倒有一丝小兴奋,这也许是因为出身军人家庭,耳染目堵的太多了的缘故。
汉斯将军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整整一个下午,他就这样站着,凝视着窗外。远处是繁华的都市天际线,霓虹初上,车流如织,可这一切在他眼中却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晕。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射在昂贵的地毯上。他那向来挺直的脊梁,此刻却微微佝偻着,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了上面。
双手背在身后,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的指关节,那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只是今天,那动作显得格外迟缓无力。
一种深深的疲惫感从骨髓里渗透出来,蔓延至四肢百骸。精锐杀手小组全军覆没——这个事实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那些都是情报局培养的精英,每一个都耗费了巨大的资源和时间,如今却折损在这座普通的东方小城里。
至于被俘的有几人,他们能坚持多久,他不知道,也不愿去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除了身边的助手,这些人都不知道他隐藏的身份和落脚点。
窗玻璃映出他略显模糊的面容,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阴霾。任务彻底失败了,不仅仅是失败,更是一种被完全看穿、被彻底击溃的无力感。他精心布置的棋局,原本想要嫁祸给俞家,在对方眼里或许只是一场可笑的表演。
何去何从?他有些茫然。回国后要如何交代,看到那些退役老兵的悲惨命运他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明天,凯西局长让他失败了就去填太平洋的话回响在耳边。
他知道他必将被中情局抛弃,折损了这么多人,他极有可能被问责,甚至锒铛入狱。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转过身来,离开了那个站了整整一个下午的窗口。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沉。
李怀安近日来忙得不可开交,自从通白市回来,他几乎就把家安在了单位,一头扎进了审讯室里。
俞家兄弟、还有那几个费了大力气才抓获的境外杀手,轮番过堂,耗去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灯光下,他脸上的疲惫难以掩饰,但眼神依旧锐利,不放过被审讯者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天,他又是在审讯室里待到深夜。当最后一份口供记录整理完毕,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审讯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但得到的有价值情况却并不多。那几个被俘的杀手都是硬茬子,受过专业训练,口径一致,只承认是受雇于人,对更高层的指挥结构和计划目的知之甚少,或者说他们是真的不知道。
但李怀安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干情报的对审讯终究是有一套的,施展了一些手段后也终于从一个杀手的嘴里知道了汉斯将军的名字。
而俞家兄弟那边,经过反复核查和细节对质,证据链逐渐清晰——他们确实和这些杀手没有直接关系,更像是被人精心设计,当成了转移视线的棋子和替罪羊。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对手,手段相当老辣。
带着一身疲惫和满脑子的案情分析,李怀安独自驱车回家。夜色已深,街道上行人稀少,在离家还有几百米的地它,路边一盏昏暗路灯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倏地闪出,无声无息,如同融化的黑暗重新凝聚。
那人影挡在了路中央,路灯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李怀安心头一凛,瞬间警惕起来,疲惫感一扫而空,身体微微紧绷,一脚刹车停下,右手下意识地向后腰摸去。
车灯直射在那人身上,那是一张异国面孔——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皮肤在刺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像是久未见光,年龄大概有五十多岁,身材高大。
对方缓缓张开双臂,动作极其平稳,手掌完全摊开,十指伸直,展示着空无一物的掌心,然后慢慢将外套向两侧拉开,露出平坦的腰腹部位——明确无误的表示自己并无武器。
前有刘东遇刺的例子,李怀安不得不谨慎小心,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下后面,发现并无异常。
正值深夜,昏暗的街道空无一人,两侧的居民楼窗户大多漆黑,只有零星几盏灯还亮着。
他深吸一口气,掏出后腰的配枪,拇指挑开保险扣。左手推开车门,侧身闪出,始终保持着面对目标的姿势。
下车后立即以车门为掩护,持枪的右手低垂在腿侧,枪口朝下,但随时可以抬起射击。
“站在原地别动。”李怀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冷硬,“说明你的来意。”
路灯昏黄的光线在二人之间投下长长的阴影,相隔不过十米,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李处长,我想和你做笔交易,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人操着一口生硬的华国话。
李怀安眯着眼睛打量了对方一下,迟疑的问道“你是那个汉斯将军?”
“对,是我”,汉斯将军点了点头。
李怀安的指节在枪柄上微微发白。
“汉斯将军。”他重复这个名字,声调平稳得像冰封的河面,“你出现在这里,比我预想的要……大胆得多。”
汉斯扯动嘴角,形成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绝境会让人做出一些不符合常规判断的决定,李处长。我想,你刚从我那些不成器的手下嘴里问出我的名字,对吗?”
“他们确实很硬气。但你亲自现身,意味着情况已经变了。”李怀安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对方,不放过任何一丝肌肉的抽动,“你想交易什么?用你掌握的情报,换你一条生路?”
“生路?”
汉斯轻轻点头,深陷的眼窝里目光黯淡,“我这种人的生路,早就被计算好了终点。中情局或者已经启动了对我的‘清理’程序。我失败得太彻底。一个被抛弃的棋子,唯一的价值就是让我永远闭嘴。
“你想要什么?”李怀安仍然警惕的问道。汉斯将军这个级别的官员倒戈投诚实属罕见,看来的确是走投无路了。
“我想在华国找个城市隐居下来,也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或者我可以去教教书”,汉斯将军淡淡的说道。
“说说你手里的筹码,我掂量掂量它的份量”,李怀安紧盯着汉斯的眼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