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的视线在楚啸天平静的侧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近乎诡异的镇定。
仿佛刚才经历的不是一场可能致命的潜入,而是一场无聊的饭后散步。
“良心发现?”柳如烟红唇轻启,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你真这么想?”
她不信。
一个字都不信。
王德发是什么人?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他派来的人,会“良心发现”?
开什么国际玩笑。
楚啸天终于转过身,将手中的喷壶轻轻放在一旁的工具架上。
他看着柳如烟,目光清澈,笑容温和。
“不然呢?柳总觉得应该是什么样?”
他反问。
“安保系统毫无反应,这里连一根花草都没弄乱。事实摆在眼前,不是吗?”
柳如烟被他问得一滞。
是啊,事实。
可女人的第六感,尤其是她这种在商场人精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女人的第六感,正在她脑子里疯狂鸣叫。
有鬼。
这里面绝对有天大的鬼!
她的目光下意识扫过地面。光洁如新,一尘不染。
她又看向一旁的安雅博士。
安雅博士正用一种近乎朝圣的眼神看着楚啸天,双手不自觉地在胸前交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不是崇敬,柳如烟很清楚,那是见证了神迹后,信徒才会有的狂热。
信息差,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柳如烟和另外两人之间。
她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一个闯入了别人秘密领地的傻瓜。
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爽。
“安雅博士。”柳如烟忽然开口,声音清冷,“您是环境专家,您看这里,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她把问题抛给了看起来更“科学”的安雅。
安雅博士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随即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光。
“柳总,数据不会骗人。”
她的声音平稳,带着学者的严谨。
“空气成分正常,湿度、温度都在预设值内。除了我之前提到的,氮气罐压力有0.01%的损耗,但那完全在仪器误差范围内。从专业的角度判断,神农温室,安然无恙。”
安雅博士的回答滴水不漏。
但柳如烟是谁?她捕捉到了那个词——“专业角度”。
那么,非专业角度呢?
柳如烟的心沉了下去。她明白了,安雅也在帮楚啸天掩饰。
为什么?
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一个严谨的科学家,心甘情愿为他撒谎?
楚啸天看着陷入沉思的柳如烟,忽然笑了。
“柳总,别想太多。”
他走到一旁的休息区,给自己倒了杯水,也给柳如烟和安雅各倒了一杯。
“生意上的事,我们明天再谈。今天辛苦两位跑一趟,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下了逐客令。
柳如烟接过水杯,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玻璃。她看着杯中清澈的水,水中倒映出自己紧锁的眉头。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
“好,可能真是我多心了。楚先生,你也早点休息。”
她将杯中水一饮而尽,仿佛在饮下满腹的疑惑。
转身,她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哒哒”声,在空旷的温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孤单。
安雅博士目送柳如烟离开,才转向楚啸天,眼神里的狂热再也无法抑制。
“楚先生……您……”
她想问,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无声无息,不触发任何警报,就解决了一个顶级的潜入者?那微量的惰性气体,是您的手笔吗?
楚啸天却只是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安雅博士,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我只希望您记住一点,神农温室,还有您,都是我的底线。谁敢碰,我就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话音落下,他脸上温和的笑容还在,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安雅博士心头剧震,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请求,是警告。
警告她,不要试图探究他的秘密。
她用力点头,声音因为激动和畏惧而有些颤抖。
“我明白!楚先生,我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知道!”
“很好。”楚啸天满意地点头,脸上的寒意瞬间消散,又变回那个温文尔雅的青年,“博士也早点休息。七星海棠的培育,离不开您。”
说完,他转身,继续开始调试温室的夜间循环系统,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安雅的幻觉。
……
王德发的酒窖里,顶级拉菲的醇香混合着骚臭的尿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啊……啊啊……”
王德发瘫在地上,像一只被踩断了脊梁的野狗,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他引以为傲的商业头脑,此刻已经彻底宕机。
恐惧,最原始的恐惧,攫取了他全部的思维。
那截血淋淋的小拇指,就像一条毒蛇,在他眼前不断放大、扭曲,最后变成他自己的手指,他自己的手,他自己的头颅!
“魔鬼……他是魔鬼……”
王德发浑身筛糠般抖动,肥胖的身体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蠕动,留下可耻的湿痕。
他想不通。
为什么会这样?
黑蛇是什么人?那是从金三角战场上爬出来的活阎王,手上的人命没有二十也有十五。潜入、暗杀、绑架,无所不能。这些年,他帮自己扫清了多少障碍,处理了多少“垃圾”?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职业杀手,在那个小小的温室里,在一个他眼中的废物赘婿面前,不仅失了手,还被斩下了一根手指,吓成了活死人!
楚啸天!
这个名字像一道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到底是谁?
他怎么做到的?
那间温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数个问题像毒虫一样啃噬着王德发脆弱的神经。他越想,就越恐惧。未知,才是最恐怖的。
不行!
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股混杂着屈辱和怨毒的凶狠,从恐惧的深渊里挣扎着爬了出来。
他王德发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被一个上门女婿吓到尿裤子?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在临江混了!
“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王德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扶着酒架,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
他的手抖得太厉害,好几次都按错了号码。
终于,电话拨了出去。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而慵懒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吵醒的不悦。
“谁啊?大半夜的,不知道方少我在睡觉吗?”
听到这个声音,王德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喊道:“方少!方少救我!是我,王德发啊!”
电话那头的方志远明显愣了一下。
“老王?你他妈哭丧呢?出什么事了?”
方志远,上京方家的二公子,也是王德发背后真正的大靠山。这次针对楚啸天、意图夺取神农温室的计划,方志远才是主谋,他王德发只是冲在前面的马前卒。
“方少……计划……计划失败了!”王德发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派去的人……废了!手指头……手指头被剁了送回来了!”
他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王德发甚至能听到对方平稳的呼吸声。那份平静,与他的惊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他更加心慌。
过了许久,方志远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你的意思是,你派去的一个职业杀手,去偷一盆花,结果被楚啸天那个废物,剁了根手指头吓回来了?”
“是……是的!方少,那小子不对劲!他绝对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他是个魔鬼,是个疯子!”
“废物。”
方志远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王德发,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你就是一头养肥了的猪。”
“一点小事,就让你吓成这个样子。”
王德发浑身一颤,辩解道:“方少,不是啊!您不知道,那场面……他……”
“闭嘴!”方志远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不想听你这头猪在这里嚎叫。你只需要告诉我,楚啸天有没有拿到我们计划的证据?”
“证据?”王德发一愣,随即摇头,“应该没有……黑蛇什么都没说……他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行了。”方志远的声音恢复了慵懒,“死了一个杀手,断了一根手指,算个屁。”
“你,明天照常营业,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姓楚的既然只是送回一根手指头警告你,说明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可是,方少……”王德发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方志远的声音陡然变冷,“王德发,收起你那点可怜的恐惧。你要记住,你背后站的是谁。是上京方家!”
“一个被楚家赶出来的丧家之犬,就算有点不为人知的手段,又能翻起多大的浪?”
“他敢动你,就是打我的脸,打方家的脸!”
“这件事,我来处理。你,给我在临江稳住,别他妈自己先乱了阵脚,丢我的人!”
说完,方志远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王德发愣在原地。
方志远的镇定和不屑,像一剂强心针,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对啊。
我背后是方家!是上京的豪门!
我怕他一个楚啸天干什么?
他再厉害,能有方家厉害?
他敢杀我吗?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