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后，棒梗挑着空粪桶往家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身上的臭味引来一群绿头苍蝇，围着他嗡嗡打转。路过村口老槐树时，几个纳凉的村民立刻捏着鼻子散开。
\"哎呦，臭死了！\"王婶夸张地扇着风，\"离远点离远点！\"
几个半大孩子跟在他身后，拍着手唱道：\"掏粪郎，臭烘烘，娶了媳妇睡柴棚！掏粪郎，懒又馋，干活不如老太太！\"
棒梗咬着牙加快脚步，身后的哄笑声却越来越大。一个土块飞来，正中他的后脑勺。他猛地转身，孩子们尖叫着四散逃开，边跑边继续唱着编排他的顺口溜。
\"小兔崽子...\"棒梗攥紧扁担，指节发白，却只能继续往家走。每走一步，肩膀上的血痂就和扁担摩擦一次，火辣辣地疼。
回到家，棒梗刚把粪桶放下，麻丫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盆水：\"快洗洗，别熏着柳絮了。\"
棒梗接过水盆，\"咣当\"一声扔在他脚边，水花溅到他的破胶鞋上。棒梗盯着水面倒映出的那张脸——黑瘦、肮脏、胡子拉碴，哪里还看得出当年那个白净的城里青年？
\"当家的你怎么了？为什么把盆扔地上？\"麻丫看着棒梗对着水盆发呆， \"赶紧洗洗，洗完把衣服脱外面，别拿进屋！\"
棒梗突然笑了。那笑声嘶哑难听，吓得麻丫又退了两步。
\"嫌我臭？\"棒梗一步步逼近麻丫，\"我是因为谁才变成这样的？啊？不是你哥，你爹，我能变成这样？\"
麻丫被他眼里的凶光吓住，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棒梗一把揪住麻丫的衣领，\"你们李家把我当牲口使，你还嫌我臭？\"
\"放开！\"麻丫挣扎着，\"你弄疼我了！\"
棒梗反而揪得更紧，另一只手扬起来就是一耳光。\"啪\"的一声脆响，麻丫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立刻肿起五道红印。
\"我让你嫌我臭！让你嫌我脏！\"棒梗一边骂一边又举起手。
干惯农活的麻丫本就有力气，一把推开棒梗，尖声哭喊起来：\"当家的，别打了，救命啊！打死人了！\"
隔壁院子立刻传来开门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棒梗脑子\"嗡\"的一声，热血上涌，抄起地上的水盆就朝麻丫砸去。铝盆砸在麻丫肩膀上，水泼了她一身。
院门被推开，好些个邻居帮忙阻拦棒梗护着麻丫。
不多时，铁牛三兄弟冲了进来。看到棒梗黑着脸怒视着自家的兄弟，妹妹湿淋淋地坐在地上，半边脸肿得老高，铁牛眼珠子都红了。
\"贾梗！我日你祖宗！\"铁牛咆哮着扑上来，一拳砸在棒梗鼻梁上。
棒梗眼前一黑，鼻血喷涌而出。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墙边的柴火堆。铁栓从侧面一脚踹在他腰眼上，棒梗疼得弯下腰，又被铁柱一个肘击打在背上，直接趴在了地上。
\"哥！别打了！\"麻丫哭着喊道。
\"今天不打死这个畜生，我跟他姓！\"铁牛揪着棒梗的头发把他提起来，照着脸又是两拳。
棒梗的视线被血糊住了，嘴里一股铁锈味。他吐出一颗断牙，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猛地推开铁牛，扑向柴火堆旁的柴刀。
\"小心！\"铁栓大喊一声，但已经晚了。
棒梗双手握刀，朝着最近的铁柱就是一记横劈。铁柱躲闪不及，左臂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血瞬间浸透了袖子。
\"啊！\"铁柱捂着胳膊后退，脸色煞白。
铁牛和铁栓愣了一瞬，随即暴怒。铁栓抄起墙边的铁锨，一锨拍在棒梗后背上。棒梗向前扑倒，柴刀脱手飞出。铁牛抢上一步抄起担水的扁担，照着棒梗的胳膊就是两下猛拍。
\"咔嚓\"一声脆响，棒梗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右臂以诡异的角度弯折着。
\"我让你动刀！让你打我妹！\"铁牛举着铁锨还要再打，被闻声赶来的李队长一把抱住。
\"够了！真要出人命了！\"李队长厉声喝道。
院子里一片狼藉。铁柱靠在墙边，血顺着指尖往下滴；麻丫瘫坐在地上，哭得喘不上气；棒梗蜷缩在角落，右臂明显断了，嘴里不停地吐着血沫。
邻居们围在院门口，窃窃私语。有人跑去叫赤脚医生，有人小声说\"活该\"。
李队长深吸一口气，对铁栓说：\"去把公社把民兵连长找来。\"然后又看向地上的棒梗，眼神冷得像冰：\"贾梗，你打我闺女，砍我儿子，今天这事没完。\"
棒梗挣扎着抬起头，咧开血糊糊的嘴笑了：\"来啊...弄死我...反正...我也活够了...\"
赤脚医生匆匆赶来，先给铁柱包扎伤口。\"得去公社卫生院缝针。\"医生皱着眉头说，\"伤口太深了。\"
李队长点点头，让铁牛送铁柱去卫生院。然后指着棒梗对医生说：\"给他看看，别让他死了。\"
医生检查了棒梗的伤势，摇摇头：\"右臂骨折，肋骨可能也断了两根，得赶紧送医院。\"
\"死不了就行。\"李队长冷冷地说，\"先关起来，等民兵连长来了再说。\"
两个壮实的村民把棒梗架起来，拖进了柴房。棒梗没有反抗，只是用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麻丫，直到柴房的门关上。
民兵连长王卫军来得很快。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绿军装，腰间的武装带上别着把五四式手枪，一进院子就皱起鼻子——空气里还残留着粪臭混合着血腥味的古怪气味。
\"怎么回事？\"王卫军环视狼藉的院子，目光在带血的柴刀上停留片刻，\"听说动刀子了？\"
李队长赶忙递上烟，被王建军摆手拒绝。铁牛扶着包扎好的铁柱站在一旁，铁柱脸色苍白，左臂缠着的绷带渗出血迹。
\"连长，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铁牛抢先开口，指着柴房，\"那个白眼狼，打我妹妹不说，还动刀砍人！您看把我弟胳膊砍的！\"
王卫军没急着表态，先查看了铁柱的伤势。刀口有七八厘米长，好在不算太深，公社卫生院的医生已经缝合好了。
\"棒梗人呢？\"王卫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