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此刻幕后
执兵之人，戍疆将领，人民从无数的绘卷中了解到军人的故事，那些惨烈的战役，染血的诗篇，皆见英姿飒飒。
只是在那些不知名的幕后藏着的，却几乎满是见不得光的东西。
下午五时，监兵休息室。
纯白的窗帘就这样耷拉着，温柔的将烈阳的灼照拒之窗外。细看去，那绘上白狼新月的图案下，还藏着一丝被剪短的丝线。
塔伦曾想过学习纺织，最终不了了之，战火不会允许他有发展副业的机会，至于主业……哪里要做见血的事，哪里就有他的身影。
白狼冷冽一笑，硬生生的把已经被拆卸好的右爪掰了下来。早已被关闭的模拟痛觉神经无法传来那份灼痛，如果失去无法再刻上痛骨铭心的烙印，那是否意味着他已麻木？
在一小段闲聊之后，他继续修理着。
暖光照在被翻开的书扉上，杂七杂八的工具被肆意地散落一地，唯有一本崭新的书被小心翼翼地保存在桌子上，书名《索维亚》，作者则是一个有些意外的名字：天吴。
这是大哥第一本出版的小说，内容很丰富，犹如一部记载异界的史诗。只是塔伦最近很忙，没来得及看。
他无意去探究窗外的天空是否已染上红霞，他只知道很快就要迎来最后一次机体调试，然后，他都可以把现在这台机体给彻底拆掉，就如之前的异能、幻能一样。他不需要所谓纪念意义，机体在他眼中，不过是无论如何都痛恨的过去罢了。
小队里的其他人都知道他曾在啸风小队任过职，也知道他在那里的经历绝对算得上可憎。那被背叛的痛苦，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这台机体的零件能做些什么……给指挥官做把手枪还有大剑吧，看她对大哥的战斗和剑法挺感兴趣的。不过他一个女孩子用大剑抡死人……啧啧啧……”
一抹标志性的贱笑浮现，但很快又被收敛。指挥官能够多一些防身的手段，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少一些担忧。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么担忧身边的队员……原以为，什么都失去了自己就已经不再惧怕，可为何，失去信任时他会那样愤怒，失去指挥官时他会那般痛苦，失去上官和大哥时他会那般悲愤………
生命所遇，皆为过客，停驻此间者，方为珍宝，置于此心之锦囊。锦囊愈丰，对失去的忌惮便愈烈，恰似潮满滩涂，而失去带去的烙印，也只会在灵魂中狠厉地刺下一创，经年不褪，岁月难磨。
他还记得，最初的最初，他与最后的血亲相处的记忆，始于一个满是殷红的傍晚，也终结于被刺目白光所灼伤的漆夜。
为了食物而四处奔波，有时，塔伦会回来得很早，带给塔娜一些食物之外的机械工艺，捧着书本一点点教塔娜识字、学习。
而在塔娜睡着后，他又会带着武器悄悄离开，然后再在黎明之前，塔娜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回家。他必须赚取足够的物资，否则灾难肆虐时，他们甚至没有进入避难所的资格。
右爪修理完成，将那些零件一一拼接，再度开启的模拟痛觉神经也将这份苦楚送入意识海。
剧烈的刺痛自断臂处蔓延四肢百骸，宛如万针齐刺，密密麻麻。一点点拼接，一点点将零件填补，不过是一刀又一刀反复切割吗？早已习惯，又何须恐惧。痛楚过后，又是酥麻痛痒的电流感，穿梭于每一寸模拟神经，直到爪子被重新装好，那份酸胀与不适仍如盘踞于此的恶螭，久久不散。
“暂时还需要这副机体，省得战斗的时候缺胳膊少腿的什么也做不了。”
站起身，白狼拉起窗帘，远方暮日染血，天边悲歌化霞，少时，月亦将携群星而至，天地相接之地，似有点点红芒闪烁着，但塔伦并未在意，他憎恶落日，亦不愿让视线在那红霞中多停驻哪怕一刻。
五时四十分，国君居所。
昊看着最近突然增多的维修需求，微微皱眉。大路上早已没有昔日勉强算是熙攘的人群，取而代之的是被拉起的隔离光带和几台自律机械。
“晟亟路出现意外故障，目前正在维修中。国君，需要汇报相关原因和修理情况吗？”
女娲的虚影出现在昊的身边，向着国君汇报道。
“只有你我二人，便也无需掩饰或是隐藏。与上次无异？”
“是的，有人引发了骚乱，触发了九龙巡逻的自律防卫系统，目前已经派勤务兵去处理了。”
“这次叫嚣的理由是什么？”
“额……斯科瑞病毒只是政府控制人民的阴谋，地球早已毁灭，大家早已身处另一个恒星系许久了。”
“…………”
昊看着前段时间的难民救援报告和重建工作进度，那些不断增加的数字和进度无不昭示着他们付出惨痛代价为重铸地球之文明所做的努力，便也更觉此等叫嚣之事颇有几分滑稽。
“只是可惜，大部分信息封锁是必须的。这般情况下，民众更愿意听他们所相信的。”
甚至仍旧有些人认为目前的战局一切向好，分明地表的重建在最近因不知名的地震而受损……刺目的猩红，总也灼痛着当下负重前行的先驱。
“那人目前如何？”
“那位是先茫小队的前任指挥官，目前已退役。突然出现了意识受损的症状，他不相信任何影像资料，抢夺了勤务兵的武器，冲到机库，叫嚷着要回到地球。前几日他还在医疗中心接受治疗，报告显示他那时状态就已堪忧，但现在已经到了失去理智的程度。”
近来，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了精神不稳定的症状，很多都是退役的老兵。而就算是尚且正常的个体，也有许多来到医疗中心反映自己存在头痛的症状。
“………”
国君轻叹一声，而后向外走去。
…………
“进来。”
距离本日的适配实验开始还有半个时辰，塔伦已然踏入了科学理事会的封闭试验区。祖昊焱和往常一样独自坐在大量的投影屏幕中，皱着眉头紧紧盯着眼前不断跳动的数据。
他的身后是使用最高强度的防弹玻璃所隔绝的舱室，数台解构体机体保管舱并列摆放，只不过绝大部分都空无一物，唯有最中心的那个舱体中沉睡着一副机体。
警告用的红色光带将舱体围绕起来，昭示着这副机体的重要程度和危险性。
“你来得很早，设备仍处于调试状态，机体初始化还未完成，需要稍微等一会儿。”
“我明白，我提前来是为了别的事。”
塔伦稍稍点头，将手中一直拿着的存储器放在了祖昊焱面前的桌子上。
“我偶然找到了一些资料……关于‘异聚碎片’，我有个新的猜想。”
祖昊焱瞥了一眼存储器，而后继续看向屏幕，调出了读取器。得到了默许，塔伦将存储单元接入了系统，打开数封加密文件。
“斯科瑞……语言……”
捕捉到这个名词，祖昊焱猛然坐直身体。
“这些，是没有被记录在案的试验记录，大部分来自岸武集团……不止如此，还有不少回收的重要资料中缺失的部分……你怎么得到这些的！”
“你应该还记得在第二十次机体适配实验时模拟战斗的敌人参数错误导致的数据异常吧。”
“记得。当时是因为负责人错误导入了异聚碎片的数据而引发的异常……你的意思，是那一段不明代码？”
塔伦点点头，调出电子屏中的一串数据。
“这并非乱码，而是一道需要特定密钥才能破译出来的信息，一周前，我解读出了它的内容。”
“密钥？”
“……关于这个，我还有一些没解决的疑问，暂时不能公开。”
“我清楚了，先说说内容吧。”
…………
塔娜还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发现兄长对她的隐瞒。
那是某一日，他们所在的避难所举办了一场久违的庆典。年幼的她不知道为何这般窘迫的情况下还要举行庆典，更何况那一日天气阴沉，令人隐隐心生不安，但始终没有降雨，庆典如期举行。
一直持续到深夜，塔伦才回来，陪着塔娜度过了难忘的一个时辰，但是兄长始终在忍耐着什么，那份笑容，如此牵强。
那之后，塔娜早早睡下，但本该熟睡的她却被嘈杂的欢呼声吵醒。
“哥哥……”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发现属于兄长的小空间还透着微弱的光。她悄悄靠近，探出头来。
透过隔间的罅隙，塔娜看到了兄长的背影坐在工作台前，他正平静地拿着一卷绷带，在手臂上缠绕。原本的止血带已经被拆卸下去，此刻塔娜才明白为何哥哥在庆典时始终在忍耐着什么。
桌角散落下被替换的止血带和止血用的药品，上面大片大片暗红的痕迹如同芒刺般扎在塔娜的心里。那么长的伤口，一定很疼，很疼，但是哥哥却不发一语，仿佛这样的情况已经成为了习惯。
窗外嘈杂的欢呼声中，塔伦并未注意到身后那双含着泪光的眼睛。第二日，一切如常，塔伦温柔地叫塔娜起床。但看着这样的哥哥，塔娜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询问任何事。
她知道哥哥为了食物会有多辛苦，但是那份危险性，她直到现在才窥见了冰山一角。她帮不上兄长的忙，反而只会令他徒增担忧。
直到很久之后，塔娜在成为代行者后的故地重游，她才从那些被散落的资料中了解到，兄长究竟经历过怎样的牺牲。
怀抱着这些痛苦的过去，她憎恶着那些虚伪之人，但是，她明白，兄长有了值得托付的对象，哪怕她已无法再正常地回到他身边。
但她也有办法，去保证，兄长新的幸福。
“看起来，这次交易很顺利。”
“你能保证你们的国君不会卸磨杀驴吗？”
“昊大人不会优先考虑这件事，而且，他不会追究我们的资料来源，大可说成是从岸武集团攥取来的数据。”
“或者说，他早就察觉了，只是还在观察我们……”
“也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