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罹刻蚀
“有信号，这边！”
鲜血、尖叫、疯狂而诡异的大哭和大笑。所有条幅和告示牌都插放着鲜红的警告，曾经整齐排列的陈设和长椅如今东倒西歪，一片凌乱。
塔伦保护着沿途救下的几个还保持着清醒的工作人员，躲避着那些癫狂的攻击。不远处一个工作人员跌跌撞撞地奔逃过来，随之另一个人类冲出大门，那是一个紧紧跟着并不断开枪朝他胡乱射击的护卫。
“那边，那边还有人！”
“有力气说话就跑快点！”
塔伦干脆利落地砸晕那穷追不舍的癫狂人类，狼爪一拍就将那被救下的人类甩给身后的解构体，白狼的眉头没有舒展哪怕一分，祖昊焱的那则消息还烙印在意识海中。
“电磁辐射，思维信标污染，斯科瑞异聚的……‘终临塔’……”
塔伦呲着牙，简单地清点起身后幸存人类的数量，开始在终端查询附近的紧急避难所。
“没有用的……刚刚的红光是电磁辐射，普通防护根本无法阻隔。”
“总比直接暴露在外面好，最近的避难所在那边，跟上。”
工作人员不再言语，拉起在奔跑中划破的外套，安静地跟在塔伦身后。紧急避难所已经挤了一些过来避难的人，他们沉默着坐在一起，偶尔小声讨论些什么。塔伦和负责这里安保的构造体简单交接，大厅中，空气凝固的几乎窒息，每人脸上都写着惶然和不安。
广播中重复着国君早已发布的通告，目前来看，意识强悍的解构体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是被指挥官强行链接的解构体就说不好了。国君是特化解构体，没有任何指挥官能进行链接。
在这僵硬氛围的，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些微的细小声音。一个从科学理事会逃出来的研究员环抱着膝盖，惶惶蜷缩成一团，自顾自嘟囔着，眼中满是麻木和绝望。塔伦只是瞥了一眼，没有言语，而是立刻奔向科学理事会。
……………
而此时的科学理事会状况也很糟糕，破碎的器皿和仪器破碎地散落到地板上，满布裂痕的屏幕停滞在一片漆黑之中，被迫终止的记录仪器与嘈杂的人声交织在一起。
路上，到处可见发疯的科学家正在肆意破坏着他们目之所及的一切。塔伦看着那些被破坏的屏幕以及还没来得及保存便已被砸得破碎不堪的仪器，莫名心中一阵梗塞，毕竟，那可能就是他们倾尽所有的心血……
“异合生物！异合生物怎么会进入九龙古国！”
“你清醒点，那不是异合生物！”
“这里怎么也有一只！请求支援！异合生物已经突破防线，进入科学理事会！”
“我不是异合生物！放下棍子！！！呃……”
试图阻止同伴发疯的研究员被来自身后的袭击击倒，瞪大双眼，茫然地滑倒在地。
“这台解构体也被感染了，大家小心！”
来自身边的攻击是猝不及防且难以抵抗的，尽管科学理事会大部分研究员都尚且还算清醒，但是，往往只需要几个疯子，就足够把这里搅的一团糟。一部分研究员已经被电磁辐射影响，陷入自己癫狂的臆想中，另一部分尚且清醒的围成一团，拼尽全力抵抗着他们的“同伴”并保护自己身后的研究成果。
“…………”
顺手物理催眠了看见的所有陷入癫狂的科学家，塔伦救下了沿途的幸存者，随后立刻踏入祖昊焱的实验室范围。
实验室大门敞开着，不详的猩红血迹从门口支离破碎地向内部蔓延着。
“祖昊焱……你最好没事。”
实验室内，电子屏仍然亮着，但大量玻璃器皿和精密仪器都已经破裂。祖昊焱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独自在仪器前忙碌着，实验室前空无一人……
“砰！！”
毫无预兆的，一发子弹射在塔伦的身后，听到破空声，塔伦警觉地闪开。
“异合生物？！又出现了，它们是一伙的！这次是没见过的狼型异合生物，怎么还能这么熟练地直立行走，还会躲，难道已经有超高智能的异合生物出现了？！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塔伦嘴角抽搐了一分，这眼前的家伙……是怎么在能把“超高智能”和“熟练直立行走”这两个特征说出来的同时还能把自己认成是异合生物的。
眼前陌生的科学理事会研究员举起手枪，脸上挂着扭曲与癫狂的笑容。
看样子，是这位研究员抢夺来的守卫的枪，他对着一片漆黑的终端不断呼叫支援，死死盯着塔伦的一举一动。
“……祖昊焱在哪里？”
“异合生物……又说话了！尽管听不清楚这个异合生物在说什么，但我确认它和刚刚的异合生物一样，使用的是某种已经成型的结构语言。”
他神经质地点击着自己的终端，似乎想记录什么东西。
“第二次抓捕行动——开始录像！这个发现，今年的奖项我拿定了……抓住它！抓住它！”
研究员癫狂地扑向塔伦，仿佛抓住的不是一个“异合生物”，而是他下半生的科研成果。
“……”
塔伦属实是被气笑了，能不能拿奖他不知道，但维修账单和精神损失费赔偿啥的他肯定能拿一堆。
干脆利落地制服那位试图奔向科研“癫疯”的研究员后，塔伦在实验台侧后方发现了昏迷的祖昊焱以及关机的若雪。从这个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祖昊焱的上半身。大约是遭到了刚刚研究员的袭击，他倒在血泊中，面色苍白。塔伦这下明白方才那研究员言语间透露出的另一只“异合生物”是什么了。
脸颊和手臂均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但最严重的是肩胛骨附近一处贯穿性枪伤。虽然看上去得到了简单救治，但伤口仍然不容乐观。
“……开枪也太快了……止血绷带……用完了？这里好像还有些消毒凝胶……”
一个紫色头发的小姑娘飞快地从实验室出现，怀里抱着一大堆药品，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澹台殷？”
没有因为看到塔伦就开始大喊大叫，也没有试图伤害或杀死祖昊焱，塔伦姑且判断这个小姑娘还没有发疯。
“呃啊……塔、塔伦先生！”
她抬起头，眼睛里充斥着惊慌和恐惧。
“呜……刚刚那个人，打伤了祖昊焱先生，还关停了若雪，我我我……我没办法阻止他……只能，只能从后面找到一些药……”
“不必自责，你已经做到了抓住指缝间的时间。记得告诉祖昊焱，扣了刚才那小子的年终奖。”
简短地安慰了澹台殷，塔伦快速协助澹台殷处理好祖昊焱的伤口，血很快止住了，但是，祖昊焱看上去并非短时间内能够苏醒的样子。
如果越过祖昊焱的权限，强行更换机体……不行，塔伦需要的不止是权限，还有启动新机体的参数和一系列调试数据。
这些数据全部属于最高机密，祖昊焱曾向塔伦提起过，他不会把这些数据放在任何纸质或是电子储存资料中，他只相信自己的大脑。没想到有一天这样谨慎的习惯会成为最麻烦的阻碍。
“殷，你知道新机体的启动参数和调试数据吗？”
“呃……我我我只参加了调试，我不、不太清楚……祖昊焱先生说…那些是机密资料……我……我只能，只能找到之前机体适配实验的记录备份……”
两人一起翻找了所有能看到的存储器和纸质材料，只找到一些之前机体适配实验时的模拟战斗记录备份。
回想起从异聚碎片中得到的坐标和信息，塔伦盯着那些标着数字的存储单元，脑中闪过一丝影子。
“……异聚碎片中的‘留言’……如果假想是正确的，斯科瑞存在能够被解读的‘语言’……那么被异聚碎片直接感染，就能够从异聚碎片中直接获得信息。”
如果这个猜想正确，他就能找到机会获得信息并成功启动机体，但如果是错误的……
“‘太冒险了’，指挥官肯定会这么说。”
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外面的混乱还在继续，病床上躺着的祖昊焱嘴唇苍白，人类脆弱的躯体让他没有办法在大量失血的情况下仍然保持意识清醒。澹台殷怯生生地试图寻找一些相关资料，但仍然什么都没有找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钟表滴答，切割着支离破碎的空间。
没有时间了，必须尽早结束这一切。塔伦将桌面散乱的存储器和纸质资料归置整齐，随后关上了仍然亮着的电子屏。
“殷，留在这里照顾好祖昊焱和若雪，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唔……好，好的。”
塔伦抽走祖昊焱的工作卡，神情肃穆。
“希望你不要把这个东西也加上只有你自己才记得的密码锁。不然，我可不想把重伤员强行弄醒。”
反身锁上门，确定不会有发疯的研究员能冲进去，塔伦朝着科学理事会的另一间实验室奔去。
大概是由于使用次数过多，为了方便研究取用，科学理事会对异聚碎片的保护并没有严密到像祖昊焱大脑一样的程度。
白狼利用祖昊焱的权限密钥解开最后一道安保措施，异聚碎片在密闭的玻璃罩内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塔伦望着这散发着奇异色彩的物体，紧锁眉心，房间内只留下监测仪器的滴滴声响。
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正式启动这台机体的瞬间，但这样极端的获取到启动参数和调试数据的方式——确实太冒险了。
不过，塔伦还记得，当初的第一次任务，自己也是这样的冒险，他摇摇头。
“这次可没有大哥他们来救场，但已经没有时间了，这场扭曲的混乱必须要终结。那个留言……最好是真的。”
打开玻璃罩，塔伦果断拿起异聚碎片，在斯科瑞病毒扩散到整个房间之前，用力将他刺入卸去护甲的胸膛。
“唔……”
锋利的痛感从狼毛覆盖的皮肤与异聚碎片接触的部分炸开，泵出循环液的机械结构疯狂震动着。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清晰的感知到“心脏”这个部位的存在。剧烈的疼痛仿佛铺天盖地的巨大海啸，接连不断地砸在他的意识海中。
一些他以为早就被遗忘的尘封已久的回忆，随着痛苦的裂痕和浪潮被掀开，时间顺着循环液逆流，直直冲锋，刺进异聚碎片的接触位置。
扭曲的光斑，漆黑，如色块般诡谲的色彩接连不断的组成异常的画面，冲刷着每一根纤细的神经。细密如同针刺的灼烧感充斥着机体的每一个表面，像是被什么裹挟着冲进了深渊，他的感官逐渐变得混乱模糊……
虚无的寒意充斥着意识海，偶尔传来无法辨别的呓语和呼喊，裹挟着尖锐的痛楚，冲进听觉模块。斑斓色彩和怪异画面从意识海不断涌出，汇聚在一起，淌成支离破碎的瀑流。
“还以为……多狠呢！”
白狼强撑着，不断地从那漆黑而斑斓的诡异浪潮中逆流，向着清醒的光一点点挣扎着前行……混乱之间，他似乎窥到了无数个和自己相仿的白色身影被浪潮裹挟着坠落。
越是挣扎着逆流，画面越是诡异奇特。
时钟停滞着，随即向后疯狂转动，视线中的画面逐渐变得模糊而后四分五裂，如同默剧一般安静表演，时而是新机体独自行走，时而是与监兵小队的大家一同经历过的战斗，还有……没有尽头一般的螺旋高塔在扭曲的视线镜头向天空无限延伸，仿佛一座永远登不到顶的天梯，崎岖而又可怖。
塔伦没有停下，还在拼命保持着清醒，捕捉着每一段无序的数据，每一条杂乱的信息……
“找到了……”
庞大而繁杂的信息流中，最关键的那一簇被塔伦精确地握住。
“解读开始……启动参数确认……测试数据确认……”
黑暗蚕食着寂静的空间，意识在静谧中被不断侵蚀，剥离。荆棘在深渊中生长，顺着手腕下了机械的心脏逆向恣意而生……
“呃…………”
骤然放大的瞳孔昭示着解构体方才经历过的一切痛苦，塔伦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蓝色的循环液从白狼的爪缝间溢出，散发着淡淡的铁锈腥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死亡的悲鸣，关节不自觉地轻微抽搐着，神经似乎仍然没有从那片虚无的深渊中脱出。短时间运算过量导致机体轻微出现过载情况，塔伦茫然盯着苍白的天花板，意识海中闪过刚刚“看”到的一切。
那些记忆……是确实存在过的吗？脑海中影影绰绰地还存留着刚刚看到的那些画面，他换上新机体的行动，很久以前的作战任务，他隐约总觉得这些事情和他经历的并不完全相同。
到底哪些才是真实的记忆？塔伦来不及再去确认更多，只得闭上眼睛重新校准视觉模块，等到他再次睁开眼时，那些斑斓的幻觉已经从视网膜中消退。无论那些影像是不是真实，他都已经得到了他最需要的东西，哪怕无法用更加具体的语言表述，但他已经成功解读出了所需要的一切。
启动参数，调试数据……不仅如此，他还得到了些额外的收获，模糊不清的留言中传递着新的信息，和他原本的计划一样——启动名为“罹刻蚀”的新机体，进入“塔”中。
“……名为‘未来’的礼物吗？”
活动活动逐渐恢复的手腕，白狼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些。只要有解决的办法，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一件事……
塔伦将异聚碎片重新封装好，目光坚定地向着科学理事会的封闭试验区大步跑去。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在底部的另一个夹层中，另一块透明的碎片正缓缓在散发出微弱而崭新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