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前苏太傅平反回京的事情,终于逐渐在京中传来。
大街小巷、茶肆酒坊,几乎无人不聊及此事。
因为令人讶异的,不仅仅是很多年前的一场旧案被翻案,案犯得以昭雪。
而是苏家如今阖府齐整回京的阵仗。
大多被流放发配的臣子,多数都没有落下善终。
当一个大臣遭遇发配的命运,通常意味着此生的辉煌已经彻底终结。
这些人,大多心灰意冷,或是死在发配的途中,即便平安到了发配之地,也会因为艰难的境遇,过得穷困潦倒,早早因为各种原因离世。
阖府发配的,经过一番颠沛,也是七零八落,到了发配地也难以齐整。
而这苏府,苏浩年在流放之年,已年过五十。历经十九年的流放生活,不仅他活的好好的,全家在他的带领下,也多数都活的好好的。据说家族队伍不仅没有散,还壮大了许多。
儿子该娶妻娶妻,该生子生子,甚至还添了重孙。
返京的车队浩浩荡荡,引得全城瞩目。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据我爹说,那苏太傅可不是一般人。才学渊博,经天纬地,桃李满天下,当年那可是京中的高人啊。这等人物,岂会轻易向运低头。定是在哪里都能活出一个样子来。”
“真是厉害啊,从没听说被发配的家族还能这般井然有序地在发配地扎根发展壮大。”
“你要说有几人能活下去啊,通常发配途中,就死的差不多了。”
“就是啊,真真是活久见,感觉十九年的光景,这苏府不过是搬了一次家而已。”
“诶,这前苏太傅究竟是怎么平反的,你们听说了吗?”
“这个我还真听说过一些。似乎是煞神盛大人查出证据,为他正名的。”
“盛大人啊,盛大人可真是高啊。”
“可不是,十九年前他不过也就刚出生,瞧瞧,如此陈年旧案人家都能给翻了。”
“诶,你们说,这前苏太傅当年究竟是被谁陷害的?这朝廷不会因为这件事产生什么动荡吧?”
“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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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元殿。
公公高声喊道:“传苏浩年,进殿。”
文武百官不自觉纷纷回眸,朝着殿外看去。
一白发老者着一身深灰色布衣,颔首抬步跨过门槛,脚步稳健踏入太元殿。走到大殿中央,他双膝跪地,朝上首磕拜。
声音底气十足,透着久违的尊敬:“草民苏浩年,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璟隆帝默然看了苏浩年良久,道:“平身吧。”
苏浩年:“谢陛下。”
璟隆帝又沉默了一会儿,道:“十九载光阴,朕深知你受了委屈。光阴不可追,但朕会对苏府做出弥补。着赏金千两,布百匹。书籍千册。”
苏浩年再次跪地:“臣,感念陛下隆恩。”
璟隆帝沉声道:“接下来这段日子,苏老便就好好留在府中,调整生息。”
“草民,遵旨。”
此间,朝中百官均默然不做任何声响。
苏浩年当年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深受陛下重用。如今君臣隔了十九年光阴再见,这气氛未免微妙。
没有人能猜到璟隆帝现下是如何看待苏浩年的。
左相此时站在苏浩年左侧,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底一直蕴着一股幽暗。
盛若举面色木然,微微垂眸,从苏浩年进殿开始,一眼也没有看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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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之后,出了太元殿,朝臣们才敢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谈论苏浩年平反一事。
“你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对啊,陛下今日的反应,实在看不出他对苏老是什么态度。”
“你们想啊,这案子当年也是陛下拍板定的罪,如今又说这苏老是无辜的。陛下也是人,当是也不愿面对这种状况吧。”
“所以说,今日陛下只给苏府赏赐了些金银披帛,别的什么都没有说。这态度也算很明显了。”
“嗨,要我说,即便平反了,苏府也回不到当年的风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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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大学士和右相陪着苏浩年走出大殿。
听着前面的议论声,右相道:“苏老不必听他们所言,陛下的心思,又岂是我等能轻易揣度的。”
欧阳大学士也道:“陛下没有表态,就是最好的表态。总之您如今已经得以平反,至于能不能官复原职,倒也不急。陛下让你调养生息,已经是对你的关切。”
苏浩年温和笑笑:“苏某这次回来,可没有想过要官复原职。此次能摘去头上的罪名,为阖府子孙后代正名,苏某已经觉得庆幸。苏某如今这把年纪,已经没有仕途宏愿。如此,已经甚好。”
欧阳大学士道:“你我年纪相仿,怎可轻言退缩。我还等着与你共论经纬啊。“
苏浩年“呵呵”笑笑:“论经纬有何难,淮河岸边一壶酒,我们可彻夜畅聊。”
右相道:“加上我,那必是顶畅快的事。”
“哈哈哈哈哈—”
三人笑谈着出了宫。
盛若举与左相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走出宫门。
盛若举声音有些发虚的道:“相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左相声音沉冷:“怎么一回事,不该去问你的好儿子吗?”
盛若举面容僵硬。
左相道:“你这辈子最大的问题,就是处理不好家事,教养不好自己的儿子。你好好反省反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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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璟隆帝问盛枷。
“苏浩年的案子,可有进一步的线索?”
此前盛枷与袁浪将这件事禀告给他时,璟隆帝心情十分复杂。
不是一年两年,不是三年五年,是十九载。
十九载后的今日,有人告诉他,当年那个博学多识、深受他重用的苏太傅,当年是被人做局。
那时他心里只觉得荒谬。
他那时想,今时今日,在陇州流放十九载的苏浩年,还能平安回到京城,面对自己的平反吗?
好在,这人这些年竟是都挺了过来。
不仅如此,苏氏阖府都被他照顾得很好。
着实令他这个君王也刮目相看。
袁浪道:“回陛下,经盛少卿追查,当年组局的前朝刑部尚书,早年已经离世。而其他人都是受了他的教唆和好处,当年才提供了伪证。如今那人已死,受教唆的人多数认为因苏浩年曾与他有过过节,所以他当年才要坑害他。”
璟隆帝重重拍了下桌案。
“放肆,十九载,原本苏浩年能为朝廷和学子们做多少事,一群混账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