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塔莉娜离开了公寓。
“真是的，罗德岛到底在想什么？”她低声咕哝了一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快，“把关东煮小队派到卡西米尔这浑水里，是觉得平日里训练太轻松了吗？”
嘴上虽然抱怨着，可脚步却没停。
只坐在家里担心，那可不是她的风格。她当然相信罗德岛不会对自家干员的安危视若无睹，但有些事情，不亲眼确认一下，她这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再说，万一呢？万一他们真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
公寓里，多萝西倒是显得很平静，她抬头看了一眼维塔莉娜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和白咕咕讨论着屏幕上那些复杂的曲线。
佐菲娅早已出门，说是要去玛嘉烈那边看看情况。刻俄柏和维莉娅则被维塔莉娜留在了家里，临走前她还特意叮嘱了一句：“小刻，看好维莉娅，别让她又偷偷溜出去。”
“呜…知道了！”刻俄柏含糊地应着，注意力似乎还在刚才没看完的动画片上。
维塔莉娜无奈地笑了笑，这才真正迈开步子。
嗯，久违的单人行动时间。感觉还不赖。
大骑士领的东区，这地方她可太熟了。最早被政府划归为特区的地块之一，也是第一批成为卡西米尔各方势力交错的灰色地带。
如今卡西米尔国际骑士邀请赛正如火如荼，可以很负责任地说，东区的每一条街道都潜藏着数不清的眼睛和耳朵，空气里都弥漫着火药味。
出现在那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点儿故事，而且，多半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故事。
维塔莉娜的速度很快，大骑士领的构造和两年前她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不同，那些错综复杂的小巷，她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
她特意选择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七拐八绕，轻车熟路地避开了主干道上那些闪烁得让人眼花的霓虹灯，以及那些穿着光鲜铠甲、实则多半是摆设的巡逻骑警。
那些家伙，真遇到事儿，跑得比谁都快。
夜风拂过她的面罩，带着一股特有的、属于城市阴暗角落的微凉湿气。
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这让她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那些在黑暗中潜行的日子，那些冰冷的武器和温热的血。她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纷乱的念头抛开。现在不是感怀过去的时候。
这条小路比她记忆中似乎更破败了一些，路灯坏了几个，忽明忽暗，在地上投下斑驳摇晃的影子，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维塔莉娜的脚步突然一顿。
巷口的拐角，一个头顶发光的身影直愣愣地撞了过来，像是等候已久，又像是有什么急事，总之撞过来的速度快得让她没时间反应。对方走得慌不择路，这才导致两人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维塔莉娜本能地想把人推开，却在看清对方模样的瞬间，动作却下意识地变成了揽住对方的腰——那是个戴着光环的萨科塔女性，正捂着被撞疼的肩膀，在她的怀抱里嘶嘶抽着气抬起头。
坏了，我怎么下意识做出这种动作……这姿势，不会被当成占便宜的变态了吧。
“哎呀！真是抱歉！”维塔莉娜惊讶于自己的动作时，萨科塔人眼角的狡黠一闪而过，随即立刻露出歉意的笑容，头顶光环在昏暗的巷子里泛着柔和的光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邻家妹妹那般无害。
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风衣，领口别着一枚造型独特的徽章——维塔莉娜的目光在那徽章上停顿了一秒，好像是佐菲娅店里限量发售的“刃骑士纪念版”，她记得多萝西还抱怨过这玩意儿卖得太快，没给她自己留一个。
这萨科塔人，看着不像本地居民，倒像是来凑热闹的游客？可哪个游客会一头扎进这种黑灯瞎火的小巷子？
维塔莉娜只是微微点头，正准备松手离开，毕竟她还有正事。
这萨科塔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还是少接触为妙。
对方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在抬眸看向维塔莉娜的时候，却像突然发现了新大陆，眼睛倏地睁大了，捂着肩膀的手也忘了放下来，指着维塔莉娜，声音都有些变调：“您……您是……？！”
夜巡者？
维塔莉娜眉头一挑。这什么称呼？
“你认错人了。”维塔莉娜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面罩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不会错的！”萨科塔女性激动地向前一步，差点又撞到维塔莉娜身上，幸好及时刹住了脚，“我、我看过您的比赛录像！虽然那时候您还很年轻，而且……呃，装备也不太一样。”
她越说越兴奋，头顶的光环都仿佛亮了几分，眼睛里闪烁着某种狂热的光芒，像是追星的小粉丝见到了偶像。 “你认错人了。”维塔莉娜摆了摆手，准备离开。
“等等……这个面罩，那双如同紫水晶般璀璨的双眸……您是刃骑士？！”萨科塔人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好几个度，连头顶的光环都兴奋地闪烁起来，亮度都提升了不少，“天呐！我是您的忠实粉丝！您每一场锦标赛的录像我、我都全套收藏了！还有签名海报！”
维塔莉娜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虽然戴着面罩，但这个距离，加上她这身标志性的装扮，被认出来倒也不算太意外。只是，这种场合，眼前的这个粉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简短地应了一声：“谢谢支持。”
便要继续赶路，不想过多纠缠。
“请等一下！务必等一下！”萨科塔人却像块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急切地追了几步，挡在她身前，“您这是要去东区吗？我跟您说，最近那边很不太平……”她的声音突然压低，凑近了些，带着一种故作神秘的分享欲，“我听说，有商业联合会的雇佣兵在那边大肆搜捕感染者……”
维塔莉娜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这个情报，罗德岛也提到过，但从一个“偶然相遇”的“狂热粉丝”口中如此轻易地说出来，就显得格外可疑了。
这萨科塔人，热情得有点过了头。
她面上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多谢提醒。”
心里的警惕却提到了最高。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那萨科塔人似乎要为她让路的瞬间，维塔莉娜的耳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金属机件摩擦转动的声响。
多年的战斗本能让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猛地向左侧急转！
嗤——！
一颗闪烁着不祥绿光的蚀刻弹几乎是擦着她的斗篷边缘飞了过去，狠狠撞在后方的墙壁上，“滋啦”一声炸开一片腐蚀性的惨绿火花，墙面瞬间被烧灼出一个冒着黑烟的坑洞。
“哎呀呀，真是敏锐呢~”那萨科塔人的声音突然变得甜腻而扭曲，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歉意和崇拜。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造型奇特的铳械，像是萨科塔人常用的守护铳，但又有些改装过的痕迹，背上那个原本以为是乐器的吉他箱子，“啪嗒”一声从中裂开，掉落在地上，露出了里面填充的武器配件，而她手中的铳口还在冒着淡淡的硝烟，“这种距离都能躲开，不愧是让我魂牵梦萦的刃骑士大人~嘻嘻。”
维塔莉娜的剑已然出鞘，冰冷的剑锋在巷子里唯一幸存的那盏路灯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流淌过一道冷冽的寒光。
她此刻也终于看清了对方风衣下那些若隐若现的装备——某些部件的制式是佐菲娅曾经为了满足某些骑士爱好者而推出过的仿制护甲，但关键的胸甲和肩部都被这位萨科塔人替换成了更轻便、更适合使用铳械进行灵活作战的轻量化设计。
这改装思路……很专业。
“你是新任的‘青金’？”维塔莉娜的声音冷了下来，她想起约翰·泰勒之前给她提供的情报，里面就提到无胄盟内新来的两位青金之一“那个从拉特兰公证处叛逃出来的执行人，莱薇塔？”
萨科塔人，不，现在应该称她为莱薇塔了，她发出一连串尖锐又带着奇异满足感的轻笑，头顶的光环因为主人过于兴奋的情绪而剧烈地波动闪烁着，像个接触不良、随时可能爆掉的廉价灯泡：“您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啊啊啊……这份喜悦……这份被您亲自念出名字的荣幸……简直、简直就像是被圣光亲吻了额头！”
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最重要的宝贝，神经质地一把扯开了自己的黑色风衣，动作大得差点把自己绊倒。风衣内衬上，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地别着两排闪闪发光的徽章，全是刃骑士的周边谷子。
“看！这些！这些全都是为您收集的！从您初次登场比赛的纪念版，就是那个，对，很多人都说设计很粗糙，但我觉得那才是原汁原味的您！到您和血骑士那场最终决战的特别限定版！我一枚都没有错过哦！为了这个最终限定版，我可是提前三天就在官方店门口搭帐篷了呢！”
她得意洋洋地挺了挺胸，仿佛那是什么了不得的功勋。
“神经病……”维塔莉娜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看着对方那副献宝的模样，只觉得一股荒谬感直冲头顶。
这人脑子里的回路，大概和常人不太一样，不，是完全不一样。
“啊啊，您把人家对您的爱称为‘神经病’吗？呜呜呜……莱薇塔明明这么努力地表达我的敬仰之情……”莱薇塔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像是被抢走了心爱糖果的小孩，泫然欲泣，声音也带上了浓重的哭腔，连光环都黯淡了几分。但仅仅一秒，她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不过没关系！我知道您是害羞了！刃骑士大人总是这么不坦率呢！”
维塔莉娜的剑尖纹丝不动，依旧精准地瞄准着对方的咽喉要害，但面具上的眉头已经紧紧锁死。她不是没见过难缠的对手，也不是没见过疯狂的敌人，但这种……这种把战场当成追星见面会，把生死搏杀当成偶像互动的疯子，着实是头一回遇见。
这个对手的精神状态，何止是不太正常，简直是已经彻底坏掉了，而且坏得相当彻底。
更麻烦的是，她清晰地听到，四周的阴影中，那些原本以为只是破败建筑的屋顶上，巷子两端，都传来了复数以上的、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这是标准的无胄盟包围网，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无胄盟的人来了，他们是什么时候潜伏到位的？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您知道吗？”莱薇塔突然又换上了一副天真烂漫、仿佛在分享小秘密般的撒娇语气，同时以一种与她娇小体型完全不符的惊人速度，卸下空弹匣，“咔哒”一声，新的弹匣已经精准无误地推入到位，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经过千锤百炼，绝非一日之功。
“我最最喜欢您在1096年大竞技场锦标赛上，对阵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了，那个‘左手骑士’时展露的姿态了……”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狂热而迷离，像是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头顶的光环闪烁得更加剧烈，几乎要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干净利落，角度刁钻！完美地避开了对方的所有防御，直接切中了盔甲的连接处！太美了！简直是暴力美学的极致展现！后来我也尝试复刻，可惜，左手骑士并不太配合……”
什么意思，这家伙把左手……
随着她一个清脆的响指，啪！
巷子两边的屋顶边缘，如同事先排练好一般，六名身着无胄盟制式白衣的刺客，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同时跃下，他们的动作轻盈得像猫，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稳稳地落在了巷道之中，不偏不倚，正好将维塔莉娜的前后退路彻底封死。
全是萨科塔人？！
维塔莉娜在心底暗骂了一声“该死”。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些家伙腰间和手腕上佩戴的那些不起眼的小装置——没见过的东西，但肯定不会是什么欢迎礼炮。
看来对方对她的战斗风格，以及她惯用的武器，都做过相当深入的研究。
这绝不是临时起意的埋伏，而是一场策划已久的狩猎。
“来吧，让我看看真正的、全力以赴的刃骑士大人吧~”莱薇塔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种病态的、兴奋的颤抖，她将那把奇特的铳械举到了胸前，摆出了一个标准的射击姿势，枪口直指维塔莉娜，“否则……”她的声音拖长，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甜腻，“别让我失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