訸澜用了十几分钟和怪物商量。怪物似乎感到疲倦，他干脆背过身脸朝墙壁，龙尾一摊不再理睬訸澜。
訸澜默了几秒：“行，你要在这就在这，我不管你。”
空气里面一阵静默，訸澜无语地看了那怪物的背影一会儿，关灯躺到了床上。
萦绕在空气中的花香丝毫没有淡下去的意思，訸澜缩进被褥里面，他留着几分意识提防着床底的怪东西，不自觉地重新用手握住了枕头底下的贝壳。
“你好，訸澜。我是……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您是我的宿主，我们的任务是……”
“我没有名字，你也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今日天气也很好，但我不想和你一起出去看海。”
“如果你不是我的宿主，我根本不会答应你这些无礼的要求。这是我制定好的旅游计划，我们先从古堡出发……”
那些细小的机械音环绕在訸澜耳中，内容模糊不清，但句句都在对訸澜做出回应。
訸澜看不见说话者的身形，他伸出手摸向四周，再度问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黑暗当中隐约有光亮浮现，訸澜看见白光，立刻伸手往前抓去。
又是一空。
【嗡嗡。】
訸澜猛然睁开眼眸，他金瞳涣散，僵又慢地转向旁边。那怪物不知何时爬到了訸澜床上，他隔着一层被褥将头枕在訸澜大腿处，一动不动地睡着。
訸澜有些恍神，他愣愣地坐起来，目光移到了怪物身上。
“喂。”訸澜大腿动了动，“睡着了？”
怪物毫无反应，他睡着时身体没有起伏，甚至连呼吸也没有。
訸澜打开旁边的台灯，他一边借着柔光看向怪物，一边用手指轻轻捏上了怪物几乎要垂到地上的黑龙尾。
这条龙尾他之前看到时还受伤严重，如今訸澜再细看，却见那上面的龙鳞片片光滑完整，完全没有缺陷。
这怪物的修复能力竟然如此强悍。
訸澜将手中的龙尾放下，他放轻动作，试着勾住怪物的衣领，将他的上衣解开。
这本就是訸澜的睡衣，容易拉扯，訸澜解开纽扣的过程也不算麻烦。他留意着怪物的反应，快速将他上身的衣服脱下。
怪物上身半肉半铁，机械较多，但上面已经诡异地长出了皮肤和血肉。訸澜皱眉看着怪物身上的情况，指尖不轻不重地按在了怪物的心脏位置。
没有任何跳动，那里只镶嵌着一个纯银色的机械盒。
訸澜将手掌覆盖在上面，竟然从中感知到了暖意。
这难道就是怪物的驱动装置？
【嗡。】
底下的身躯震动了一下，訸澜一惊，他正想收回手，便见那怪物睁开眼眸，猛地攥住了訸澜的手腕。
用的力气不小，攥得訸澜骨骼都感到疼痛。
【嗡嗡。】
怪物胸口位置的机械盒散发微光，温度在迅速上升。
訸澜以为他要暴走，连忙开口道：“我只是想给你把衣服穿上，你纽扣开了，我……”
怪物眼眶的玻璃珠内映出訸澜的表情，对方眉头微蹙，像是感到疼痛。
怪物见状歪了歪头，他放松手上的力气，拉着訸澜的手腕将它放到了自己胸口处。
【嗡。】
訸澜见状一顿，他见怪物低头扣弄着自己上衣的纽扣，犹豫几秒才伸手将怪物身上的衣服重新穿好。
“你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这里什么也没有，就一座古堡，还有我。”訸澜将纽扣一颗颗扣好，“我帮你出去，送你回家怎么样？”
怪物木着脸庞没反应，等訸澜将他身上的衣服穿好，他便自顾自离开床铺，重新钻进了床底。
訸澜：“……”
“你如果同意就嗡两声？”
床铺底下一片死寂，訸澜在床沿喊了几声，怪物依旧不为所动。
“看来是不同意。”訸澜支着下巴，“那这样吧，你留下来陪我，反正这片儿也就我一个人，你留下来我们还能做个伴。”
怪物在床底睁开眼睛，他干又硬的眼皮掀起，玻璃眼珠直勾勾地望向訸澜。
“但我也有条件。”訸澜将手垂下，他指节根根分明，尖端圆润，半隐在黑暗之中。
“你留下来，就不能走了。”訸澜轻声道，“我不想把你养好了，然后你跟别人跑了，这样很不好。”
“所以你要一直陪着我，直到我不需要你了，你才可以走。怎么样？你同不同意？”
怪物蜷缩着身体，他下巴枕在龙尾上，像是在思索訸澜的话语。
訸澜给了他几分钟思考，时间一到，他才再度开口：“怎么样？不愿意我就送你离开，我不强迫你。”
怪物没有反应。
訸澜有些怀疑他听不懂自己说的话，他犹豫几秒，又继续道：“……愿意你就嗡两声？”
【嗡嗡。】
这次他回应的很快。
訸澜：“……”
他没想到怪物答应的这么快，正常人都不会轻易答应訸澜的这种要求，他却是没有丝毫犹豫。
“真的？我不是和你开玩笑。”訸澜笑了一下，他半威胁半恐吓道，“你以后如果敢跑，我就把你的尾巴切下来，塞进你嘴里。”
怪物龙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地面，他盯着訸澜，低低地嗡了一声。
訸澜挑眉，他从床上走下来，简单朝床底伸出手臂：“出来吧。”
从中窜出的冷风扑了訸澜一脸，訸澜还没反应过来，蛰伏在床底已久的怪物便猛地从里面窜出，动作迅速，将整个身体都撞到了訸澜身上。
訸澜被他带着倒在了木地板上，他后背撞到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怪物压在他身上，他胸口处银光闪烁，一边试探又小心地看向訸澜，一边却用龙尾在訸澜腰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你怎么这么粗鲁？”訸澜从地上爬起来，他瞥向怪物的胸口，伸手抓了抓他头上的稻草，“起来，压疼我了。”
怪物跟着訸澜站起身，訸澜见他头上又开始开花，不由得感到好笑：“很高兴？”
怪物看了眼訸澜，快速移开目光。
訸澜身上的浴袍早就因之前的冲撞散开了一大半，露出里面苍白瘦弱的上半身。怪物玻璃眼珠转动，顺着浴袍散开的轨迹看向了更下方。
訸澜早有所感，他随意坐到床上，让自己本就系得不紧的浴袍更加向外散开。
“你叫什么名字？”訸澜开口问道，“忘了，你说不了话，那我给你取个名字？我想想……”
訸澜坐在床头，他说话时动作散漫，肩头的浴袍要掉不掉。
怪物身体僵硬地站在訸澜面前，他玻璃眼珠转了一圈儿又悄悄转了回来，他面色不变，直直地往訸澜裸露的皮肤上偷看。
“你每次头上都只开三朵花，还都是白的。”訸澜分析道，“你看……叫你白三花怎么样？”
怪物：“……”
“没有嗡，看来你没意见。”訸澜弯起眼眸。
他语音刚落，站在他面前的怪物便突然朝前走了两步。訸澜掀起眼皮，他早有预感，这时坐在原地没动，任由怪物身上的阴影铺落在他身上。
“你想做什么？”
訸澜仰起头，他刚刚张口，怪物便伸手将他身上的浴袍拉上。他手上的皮肤粗糙，刮在訸澜胸口，又冰又难受。
【嗡嗡。】
怪物身上的警报响了两声，他将訸澜身上的浴袍裹上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一开一合，只留下訸澜一个人待在房屋里面。
訸澜微微眯起眼眸，他看向房门关上的方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莫名其妙。”
＊
白三花在古堡里面住了下来。
訸澜原本只想让他在无聊时陪自己消遣消遣，没想到白三花十项全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每天都能给訸澜做出几道拿手好菜。
訸澜有些诧异，他观察过白三花做饭时的状态，发觉他动作迅速且没有僵硬停顿，看着完全不像是一开始的生锈机械人。
他在由机械向人过渡。
这也是訸澜观察过后总结出来的结果。
白三花最初的身体上有百分之七十的机械，其余仅有少部分地方覆盖皮肤和血肉。而在短短一周的时间内，他的机械表面也生长出血肉，覆盖面积到达了百分之九十。
最为明显的表现，是他头上的稻草也慢慢变成了黄毛。
“三花，你什么时候才会说话？”訸澜拿着卷尺给他量身体尺寸，他皱眉道，“你又长高了。”
白三花顺从地站在房间里面，他张开手臂，让訸澜能仔细测量他身体的各项数值。
訸澜的衣服他只在第一天穿过，也只在第一天合适。之后几天，他完全按照一天一厘米的速度在往上长。
訸澜不得不给他换其余的大码衣服，照白三花的成长速度，他迟早会把訸澜的衣服给穿烂。
“这几天一直在下雨，出门就下雨，真是搞不懂。”訸澜开口道，“这边没什么衣服，我还准备去小镇里面买一些，现在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白三花眼眸微闪，他看了眼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低下头嗡了一声。
訸澜看向他：“你不想我出去？”
【嗡。】
“为什么？”訸澜捏了捏白三花的下巴，笑道，“镇里的好东西比较多，比我们现在吃的野果野菜好多了 ”
这个机械人真正长成之后远比訸澜想象的要好看很多，眼眸微银，皮肤白皙，连嘴唇都厚薄适度，深红漂亮。
訸澜指腹在他下巴摩挲了几秒，才再度收回。
【嗡嗡。】
白三花摇了摇头，再次表示自己不想出去。
訸澜有些狐疑道：“三花，外面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因为害怕，所以不敢外出。訸澜以前见过这种龙族，被欺压凌辱，只敢躲在一个地方不敢离开。
白三花刚来时龙尾损伤严重，或许也是外人伤害所致。
白三花眼珠微转，他听见訸澜问他，抿唇点了点头。
【嗡嗡。】
訸澜听见声响，叹气道：“好吧，那这段时间先不出去。正好天气也不好，我们没必要出去。”
白三花点头。
他将厨房的饭菜端出来，分别放在了訸澜和自己面前。
屋外的小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阳光穿透乌云投射而下，落到了湿润的土地上方。
訸澜正捧着热碗准备喝汤，他看到外面明媚的阳光，不由得动作一顿。
他盯着外面看了几秒，又用余光看向坐在他旁边的白三花。三花明显心情不错，他拿着铁勺挖米饭，没什么配菜也吃得津津有味。
訸澜收回目光，他未说一言，在暗地里默默捏紧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