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天动地的厮杀后,鲜血已然浸透焦土,在火把映照下泛着诡异的暗红,满地浓稠如墨的血泊!
断裂的箭杆仍在抽搐,半截没入土里的长枪还在微微震颤,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与皮肉烧焦的恶臭,与远处北蛮士兵的哀嚎混作一团。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号角,原本如狼似虎的骑兵们,此刻却像被惊散的乌鸦,纷纷调转马头。
北蛮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章法地向后退去。
受伤的士兵互相推搡着,哭喊着,在混乱中被无情抛弃!
折断的兵器、破损的盾牌散落一地,还有数不清的尸体横陈在焦土之上,随着北蛮的退却,这片修罗场终于重归死寂,只留下燃烧的火把在夜风中摇曳,照亮满地狼藉。
此时吴天翊单手持枪斜倚在马颈旁,殷红的血顺着银枪镂空的龙纹缓缓滴落,在漆黑的枪杆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
他玄甲下的内衬早已被血浸透,面甲裂开半幅,露出苍白如纸的脸和紧咬的下颌,染血的长发被夜风掀起,拂过他冷厉如刀的眉眼。
战马不安的骚动着,吴天翊紧紧勒住缰绳!
突然战马长嘶,前蹄高高扬起,铁蹄带起的火星溅落在血泊中。
吴天翊握紧缰绳的指节泛白,望着远处狼奔豕突的敌影,喉结重重滚动着。
裴战拄着断枪踉跄上前,铠甲缝隙里渗出的血已经凝结成痂,却仍扯着沙哑的嗓子嘶吼:\"小王爷!追!\"
吴天翊微微抬手止住裴战的呼喊,染血的面甲下传来沉重喘息。
他望着己方阵地方向 —— 那里火把明灭如鬼火,伤员的呻吟声混着夜风飘来。
他突然扯下面甲,夜风裹着血腥气扑在他满是血痕的脸上,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渍,露出森白的牙齿,冷笑一声:\"阿骨打,你死了吗?没死!这笔账,来日方长!\"
说罢,银枪重重垂向地面,枪尖刺入焦土半尺!
吴天翊转头望向身后百余名浑身浴血的骑兵,他们虽眼神如炬,却难掩身形摇晃。
\"收兵!\" 他的声音沙哑如破锣,\"清点伤员,今夜... 守住营盘!\"
随着令下,骑兵们收起长枪,马蹄踏过满地残骸,朝着营地方向缓缓移动,只留下北蛮溃兵的哭嚎声,在渐浓的夜色里渐渐消散。
夜风卷着血腥气掠过耳畔,吴天翊转身时,忽见远处火把连成赤色游龙。
为首之人束着玄色头巾,青铜护腕在火光下泛着冷芒,腰间长剑未鞘却已浸透暗红 —— 正是他的武学授业恩师郑绍祺!
吴天翊垂眸敛去眼底的疲惫,稳稳扶住马鞍翻身下马,只是落地时踉跄半步,被郑绍祺眼疾手快地托住手臂。
\"胡闹!\" 郑绍祺的银鞭破空而来,精准缠住吴天翊的腰带将人稳稳托住,手掌重重按在徒弟染血的肩甲上。
\"身为三军主帅,当如磐石坐镇中军!\" 郑绍祺的声音裹着寒意,掌心按在他染血的肩甲上,\"这等孤身犯险的莽夫之举,是想让十万将士为你陪葬?\"
吴天翊沉默片刻,目光扫过远处横七竖八的伤兵。
张二柱正咬着布条让人包扎断腿,李三背着昏迷的同伴踉跄前行,月光落在他们褴褛的甲胄上,映出点点血斑。
\"师傅,\" 他的声线低沉而坚定,\"若连自己的袍泽都弃之不顾,又如何让三军效死?\"
郑绍祺还欲斥责,却见吴天翊对着他拱手一礼说道:\"您曾说,为将者需审时度势。”
“师傅,我已将帅印交于您,您就是主帅!今夜我以兄弟之身入局,便是审清了这人心向背的局势!\"
他握紧染血的银枪,枪杆上缠着的残破军旗在风中簌簌作响,他仰起头大声说道\"军中有句话:不放弃,不抛弃。这六个字,比任何兵法都更能固若金汤。\"
中年将领望着少年染血的侧脸 —— 苍白却坚毅,疲惫却从容。
记忆中前不久那个与自己讨教兵法的少年,似乎此刻已成长为能扛起千钧重担的将领。
郑绍祺最终轻叹一声,淡淡说道:\"先回营吧!赵一的伤......\"
吴天翊点头,转身望向己方营地。
月光下,幸存的将士们互相搀扶着前行,脚步声沉重却整齐。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翻身上马,银枪斜指天际,声音虽不高亢,却字字千钧:\"回营!清点伤员,将战死的兄弟尸骨收殓,明日破晓前加固营防!\"
随着令下,骑兵们挺直脊梁,马蹄声再次响起,踏碎满地狼藉。
不多时,队伍已行至营地外围,篝火映照着将士们疲惫却坚毅的面容,伤兵们相互搀扶着,担架队抬着伤员不断进进出出,军医们穿梭其间紧急救治。
吴天翊刚翻身下马,膝盖便重重磕在地上,险些栽倒!
一旁的亲兵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却被他不着痕迹地推开。
就在这时,白发苍苍的老大夫带着几个医务兵疾步走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小王爷!快随我来!\"
营帐内,油灯昏黄的光晕下,吴天翊缓缓褪去残破的盔甲。
当染血的内衬被掀开时,老大夫手中的药碗 \"当啷\" 坠地。
吴天翊的左肩深深嵌着半截箭镞,右肋三道狰狞的刀伤交错,皮肉翻卷处还凝结着黑紫色的淤血。
更触目惊心的是他腰侧的贯穿伤,狰狞的伤口几乎能看见森森白骨!
\"这... 这怎么可能!\" 年轻的医务兵脸色煞白,声音都在颤抖,\"这般伤势,常人早就撑不住了!\"
老大夫颤抖着双手为伤口消毒,浑浊的眼眶泛起水光:\"小王爷,您... 您是如何忍下来的?\"
郑绍祺站在一旁,眉头拧成死结!
他看着吴天翊苍白如纸的脸,看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喉咙像是被生铁堵住。
可眼前这少年却只是微微仰起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声音沙哑却沉稳:\"没事,死不了!\"
他的目光扫过帐外忙碌的将士们,\"比起那些没能回来的兄弟,我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老大夫手一抖,一滴药汁落在伤口上,吴天翊睫毛轻颤,却依旧挺直脊背,仿佛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划痕。
郑绍祺别过脸去,心中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 骄傲、心疼、还有深深的自责!
他突然回想起自己在京城在郡府听来的那些风言风语 —— 燕王家的小王爷骄奢淫逸,说他斗鸡走狗、欺男霸女的传言。
此刻在这满地血污的营帐里显得如此荒谬可笑!
他忽然想扯开嗓子对着苍天质问:眼前这个为了营救袍泽孤身犯险,重伤之下仍强撑着指挥大局的少年,就是世人嘴里那个无恶不作的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