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寻看他好一会后，把自己袖子抽回来：“臭小子。”
他小时候也跟先帝撒娇，但是与菽儿截然不同。
他自己撒娇的时候知道自己几分真，可又料想先帝是不知道的，他觉得自己装的很像。可如今看自己疼的孩子，他才知道怎样是真。
他并非对先帝不在意，只是当时的自己和先帝，比之如今的自己和菽儿，到底是不一样的。
“爹，您圣旨说七哥就是尽孝啊，他们要问，也还是尽孝啊。我觉得可以不理会吧？”十皇子想了想：“嗯，李大人说没有皇子无辜守陵三年的先例，但是七哥不是守陵，他是监工啊。亲儿子替父皇的皇陵监工，这是好事情啊。”
李意寻侧身过来看着他：“那你知不知道你七哥去皇陵意味着什么？”
十皇子又眨眨眼，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了。
李意寻又问：“他走了也有一阵子了，你如今都想明白了吗？”
十皇子点头：“想明白了。”
“爹，我不会输给七哥的。”十皇子很自信又坚定。
十皇子这阵子其实真的想过了这件事。
七哥的优势是中宫嫡出，老臣天然就会支持他。
但这种支持却不算牢靠。
父皇选中的是自己，这一点足够压住七哥的那些支持。
父皇要怎么做，他虽然一定要看臣子们的心意，但是却不是任由臣子拿捏的人。
而且支持自己的人也很多，所以他并不担心。
他很难说自己是什么时候明白自己和七哥在争夺储君之位，不过不重要。
从他生出这个心思的那一天，他就觉得自己一定会打败七哥。
不存在输掉的可能性。
父皇和娘都不会叫他输掉的。
李意寻笑了笑，他小时候确实跟菽儿不一样。
他小时候尽管受宠，也还是要去争取父皇的在意和目光的。
但是菽儿他不需要争取，他早就得到了这些，所以这孩子跟他这个父皇说话的时候就坦率的多。
“东宫修好晾过后，你就要搬去住了。准备好怎么做储君了吗？”李意寻问。
十皇子犹豫了一下后道：“没有准备好。”
李意寻失笑：“你的勇气呢？”
“娘说爹也就做了几日太子，我料想爹也没经验……我不会也很正常吧？”十皇子道。
“不用你会，会有人教导你。”
“可我不想去住东宫。”十皇子皱眉：“我还要念书。”
“到时候再说吧。”李意寻站起来，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第一次，父皇拍的是肩膀。
这一瞬间，十皇子就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一把拉住了李意寻的手：“爹，我想要多当几年小孩子，爹！”
李意寻低头看他，看这个眉目与自己不像的儿子，又拽了一把他的发髻：“你老子在，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是个孩子。”
十皇子就笑起来：“走吧父皇，咱们回去了，饿了。”
李意寻又笑了笑，轻轻摇摇头，与他出门去。
仿佛父子俩方才说的并不是什么军国大事，并不是什么要决定大周未来百年的大事，并不是或许会影响这个世界几百年的大事。而只是像之前一样，下了几盘棋，然后互相抱怨对方下的臭，又抱怨饿了，说要吃饭去了一样。
福瑞想，其实不必说什么嫡出还是庶出，老臣支持还是新臣支持，这是父子俩这一番游刃有余的对话，十皇子这自信无可匹敌的发言，以及他真心实意的依赖，就足以叫陛下下定决心。
陛下是个骄傲到要自负的人，他就喜欢十皇子这样的人，明明白白的说我要，就该是我的，我就应该要。
你可以在他面前不足，他选定了你，自然会教导你，支持你。
而七皇子没有这份魄力。
他当然也很好，谦谦君子，温润有礼。只可惜陛下要的不是那样的太子。
七皇子是样貌肖父，可十皇子是除了样貌，别处都肖父。
不愧是陛下带大的孩子啊。
漪兰殿中，夏昭仪给八皇子夹了一块糕点：“怎么吃不饱的样子，东苑里的膳房做的不精致吗？”
“没啊，都很好，我就是容易饿。奶娘说长个子就是这样，天天吃多少都是饿。”八皇子道。
夏昭仪点点头：“那就多吃，论养孩子，奶娘们是比我这个亲娘更懂。”
八皇子笑了笑：“您这几日如何？”
“都一样。”
“嗯……贵母妃好了没？”八皇子问，贵妃病那阵子，母妃常去陪伴太后。
“好多了。”夏昭仪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一遭，大概也是打击不小。”
亲娘过世，这总归是个打击。贵妃看起来没变，却好像又变了。
八皇子点点头，就不说话继续吃糕点。
夏昭仪看他许久后道：“你十弟对你还好吧？我看着你们是好的。你夹在你七哥和你十弟中间……”
“七哥是个好哥哥，十弟也是个好弟弟。他俩性子不一样，但是都挺好的。”八皇子笑了笑。
“那就好，也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本事。”夏昭仪叹口气。
八皇子默默的吃完了几块糕点，才道：“母妃，您有我呢。”
夏昭仪有些伤感，却又笑：“好。”
夏昭仪不再提那些，可她也为自己的儿子不值。
明明都是陛下的亲儿子，陛下给什么东西，先想到十皇子，又想到七皇子，却独独就要把夹在中间的八皇子给忘记了。
一回这样，两回这样，回回这样。
看八皇子没有，七皇子十皇子都会分享给他，可东西得了，人就不难过吗？
看不见也就罢了，看见了，难道就能平衡吗？
夏昭仪自己都不敢提起这些来，就怕儿子难过。
可不提起，难道他自己就不觉得了吗？
都盼着她们这些妃子安分守己，可凭什么就要安分守己？谁不想高高在上？只有那些没本事又身居高位的人才会希望下面人都安分守己。
她在心里长叹一声想，我如今要安分守己，不是我从本心就觉得自己活该安分守己，而是我知道赢不了，我确实斗不过，所以只能这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