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一些人在背地里叫他小少爷，但他不清楚这是贬义还是褒义，可万一那群人早就对自己产生无数恶意了呢？
何楷叔是不是受到了自己的牵连，才被人抓住了？
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语气有些抽噎，但没有哭出声。
他必须要找到何楷叔。
直到，赵牧走到了他们初遇的那条路。
当他不经意转头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只被浸泡在雨水中的胳膊。
那个人倒的位置正好是当初何楷和他隐藏起来的地方，那里用来藏人是很隐蔽的，如果不是他先看到了那双胳膊，可能根本不会发现那里藏着一个人。
他呼吸一滞，身体僵在原地。
那身衣服，为什么看着那么熟悉？
那是何楷叔为数不多的衣服中最爱穿的一件……
为什么何楷叔的衣服会被这个人穿上了？
何楷叔呢？
他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那双胳膊，不肯继续往前，验证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
不可能，何楷叔根本没有生病，他不可能倒在这里！
“不可能！不可能！”
赵牧的语气逐渐激烈，在嘈杂的风雨声中却显得微不足道。
他狼狈地抹了把眼泪，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何楷叔怎么会死？
赵牧任由那些雨水滴落在他的身体上，脑海中闪过何楷和他的种种画面。
他和何楷叔认识了一年，他根本没病！他不可能会死的啊！
良久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往前迈出了一步。
可能不是何楷叔，只是有人恶作剧，穿了他的衣服而已。
病院里有很多脑回路奇特的人，兴许那个人偷了别人的衣服，在这里玩角色扮演呢！
不可能是何楷叔！
就在他走近几步，看到那个人的面容时，他大脑一阵空白。
被雨水浸得发白的面容，紧闭着眼睛，倒在地上。
他的手里攥着一颗药，药瓶就躺在他的脚下。
草地上有好几个被雨水浸泡发软的胶囊，散落在地。
任谁一看，都清楚现场的情况。
病人发病后想拿出药紧急服用，结果使不上力，药撒了，人也倒在地上，最后没来得及救治，死在了这里。
赵牧的心脏开始出现一阵绞痛。
那种痛楚像是从心脏里自发往外扩散的，一阵一阵的，散发出危险的信号。
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像是完全失了声，什么都发不出来。
为什么？
何楷叔为什么会死？
他大脑“轰”的一声，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打击，身体无力倒了下去。
————
这是他关于精神病院的记忆，那是他第一次承受身边人死亡的现实。
他不敢相信，明明何楷没有生过病，但最后却因为没有来得及服药死在了病院里。
他认为是自己的错。
院长的判断没有错，何楷生病了，是需要吃药的。但他太自大了，何楷一直在帮他，可他却从不了解何楷。
以至于让何楷死在了病院里。
所以从那之后，他每遇到一个人，都会在剖析他的性格，他的经历，他的一切。
他拒绝任何人接近自己，他不想承受那个人给自己造成的影响。
他恨林维颂，他将何楷的死亡推给了林维颂。
如果不是林维颂莫名出现，他会认识何楷，然后在那么小的年纪承受何楷的死亡吗？
一切的罪恶源头就是林维颂。
精神病院里中根本没有过林维颂的存在，是林维颂毁了他的一生。
根本没有……
想到这里，赵牧的身体剧烈晃动起来。
无数鲜血从他的身体里冒出，他的意识逐渐稀薄。
他听到了远方有人在说话。
“你怎么敢让他吞噬神的力量？”
据缨指责道：“你太过分了！”
“是他要吞噬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快死了！他的意识要被腾割裂了！赵牧好歹救过你，你居然任由他死掉？”
“你等着，我一定会告诉老大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火鸡！”
重明紧张地问道：“我不应该这么做吗？”
他最怕的就是那个狗比，万一据缨再告状，那他就完蛋了！
他好不容易才恢复的自由！
“那是他要吞噬的，他救过我，他要腾的力量，我自然就给了。我……做错了？”
重名语气变弱了很多。
“呵，等你跟老大去争论对错吧！”
赵牧此时陷入了无尽的彷徨中，他只知道外面有人在说话，却听不清具体的内容。
他被困在精神病院那段记忆中，轰隆的雷雨声响彻在他的耳边。
精神病院的墙壁开始消散，无数黑蛇从外面开始往里侵袭，眼中闪着绿油油的光芒。
赵牧知道，那是腾在侵蚀自己的记忆。
周围精神病院的场景越来越小，蛇的数量越来越多。
直到整片记忆只剩下倒在地上的一大一小人影。
赵牧脸色紧绷，盯着那个早已死亡的何楷。
他苦笑一声：“我早该知道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无缘无故帮你的人。”
“如果有，那就是故人。”
“我该叫你何楷，还是……林维颂。”
那些游动的蛇在一瞬间濒临破碎，记忆重新复原，赵牧的意识再次进入那个幼小的身体里。
雨水打击在赵牧的脸上，他睫毛动了动，最后悠然转醒。
他的脸上先是茫然，在看到何楷的尸体后，变得扭曲和痛苦起来。
赵牧再也受不了，开始嚎啕大哭：“何楷叔！”
他跑到何楷的身边，用小手触碰何楷的身体，入手一片冰凉。
“你不要死！我想和你一起逃出去！我家不是很有钱吗？你可以来我家住，你的本事那么大，可以教我很多东西。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你别死！”
等了很久，底下的人毫无反应。
赵牧哭了很久，直到雨水浸泡了何楷一半身体时，他才反应过来。
他抹了把眼泪，语气哽咽道：“对不起，何楷叔。你睡在这里，一定很难受。我马上给你找个好住所！”
他站起身，一双小手扶起何楷，以一种半抱着的姿势往身后拖。
他如今待的地方全是草坪，除了一些细小的石头外，几乎没有什么磕碰的地方。
赵牧知道，病院的后院里是之前废弃的病院，那里有一处荒芜的地方，有一些人会在病友死掉后，专门去那里造一个坟墓，让病友入土为安。
护士在得知病人死后，会通知家属。
如果家属不在意或者家属早就联系不上的话，护士也就随那些病人的意愿，不去刨坟了。
那片地方一般人是不会去的，在病人眼中，那是不吉利的地方，只有在有人死亡，几个关系好的病友才会拖着那个人的尸体，将他埋进去。
赵牧也学着他们的做法，让何楷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