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如果你有一天想通了，”
苏先煜握着喝了一半的酒瓶，眼神有些迷离地看向窗外：“我把家主之位还给你。”
对面的苏照两条腿把在茶几上，看他喝多了，不免笑了：“什么叫还？”
“你不也是苏家人？”
“我根本不想做家主。”苏先煜放下酒瓶子，“而且家主之位本来就该是你的。”
论能力，论敏锐度，论城府，苏照都应该比苏先煜适合。
可他不想做。
他连家都不爱回，苏栾也是，苏南青和于曼乐拿他们没有办法，于是家主之位就落到了苏先煜头上。
可是没有人问过他，他想不想当这个家主。
他同样不想。
但他没办法。
大学念完后回归家族，被有计划有目的地培养着，感觉像失去了自己，很累。
苏照看得出来苏先煜大概在想些什么，静默了须臾：“我跟你姐都在你身后不是吗？”
“身后？”苏先煜微微不满，“别人家哥哥姐姐都是站在弟弟身前的。”
别人拼了命都想要坐的家主之位，在苏家三兄妹这里却跟个烫手山芋似的，谁都不想接。
苏栾就算了，她是女孩子，不想接就不接吧，苏家从来没有任何人会强迫她一个人撑起苏家。
苏照和苏先煜了解她，也自然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把家主之位扔给她。
但苏照作为大哥？
苏先煜最想骂的就是苏照了。
“哥，你是不是就想着家里还有我你才一直这么玩的？”苏先煜又喝了一口酒。
苏照一顿：“可以这么说，也不可以这么说。”
“什么意思？”
苏照又默住。
窗外荡过一片风。
兄弟两人短暂性地没说话。
苏照沉思了一会儿：“先煜，我不否认我对家主之位没兴趣，但更多的，”
“我只是觉得，在做苏家主人这件事上 ，”苏照把腿放下来 ，语气稍微正了一些，“你不会比我差。”
“就那么相信我？”苏先煜反问。
苏照点头：“当然，你可是我弟。”
“我信你，你姐信你，二老更是，所以我们才会放心把苏家交到你的手上。”
苏先煜不知怎地笑了一声：“找借口。”
“怎么能这么说？”苏照又重新把腿搭上茶几，“我跟你姐只是未来不当家主，又不是离开苏家。”
“你怎么弄得以后就只有你一个人似的。”
“你们都不回家，那不就是我一个人？”
苏照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喂喂喂，你爸妈还活着呢。”
“……”苏先煜扭过头，“反正你跟我姐不能全部让我担着。”
“放心。”门那边突然传来苏栾的声音。
她忽然出现在门边，脸上带着春风之意：“你不会是一个人。”
没想到她会突然回来，苏先煜咳了咳：“姐，跟你没关系。”
“其实我只是说他。”
“行了。”苏照显然不在意这口锅，“我保证会一直站在我亲爱的弟弟身后，行了吧？”
苏先煜：“……”
油腻。
苏栾喜上了眉梢，又舒展开来。
“不说了。”苏先煜甩了甩有些发昏的头，撑着茶几面站起来，“我出去一趟。”
“先把酒醒了。”
“我知道。”
苏先煜出去喝了醒酒汤，等脑子差不多清醒了就直接离开了苏宅。
没有自己开车，他让人把他送到了一家小酒馆外面。
下了车 ，苏先煜进了酒馆，又上了二楼。
酒馆里人挺多，男桌女桌和男女混桌一起玩游戏的都有，热热闹闹的 。
到二楼之后，苏先煜走了一段路就看见了不远处靠窗处的路无章。
他显然也看见苏先煜了，抬手跟他随便挥了挥。
穿过一众酒桌，苏先煜到了路无章坐的那桌。
他坐在靠墙那边，腿往外面一敞，活像个出来混的世子哥，面前还放着一杯刚沏好不久的茶。
“你来得真慢。”路无章坐正了些，拿过一个新杯子，又抬起旁边的酒壶往杯子里倒酒。
苏先煜瞅了一眼他面前的茶：“在酒馆喝茶，真有你的。”
“没办法。”路无章嘴角一提，把新倒好的酒往苏先煜的方向推了过去，“女朋友待会要过来检查的。”
一股子恋爱的酸味，苏先煜轻呿一声：“阿姨还好？”
“好，”路无章抬起茶杯，“恢复得还行。”
“嗯。”苏先煜没碰手边的酒。
来之前他就在苏宅喝了不少，头都还有些疼。
“我记得你明天要出国一趟。”
一问，路无章头一点：“嗯，处理些事情。”
他早已是路家之主，每天的事都很多，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
今天跑这儿明天跑那儿的，就连现在来小酒馆都是挤出来的时间。
苏先煜点了点头，没再问。
“过来人提醒你啊，”路无章胡侃着，“你得好好珍惜你现在这种生活。”
什么样的生活呢，至少属于自己的时间占大半。
未来苏先煜也会是苏家之主，已经先一步担起路家的路无章在这方面懂得自然比他多一些。
做了一个家族之主，就很少再为自己了。
苏先煜些许沉默，又笑了笑：“恭喜你先成了老人。”
“……”路无章瞪他一眼，“这叫年轻有为。”
“被迫的。”
“……”路无章无言以对。
他切了一声：“说得好像你就不是一样。”
苏先煜丝毫不破防：“我快活的时间比你长。”
“你再说我要骂你了。”路无章磨牙。
苏先煜笑得幸灾乐祸的。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真想问那个死趴皮怎么不再多生一个。”路无章到现在依然觉得他二十几岁的大好青春浪费在了路家之主这玩意上。
如果当初那个死爹跟他老妈再生一个，男也好女也罢，他都能把这么大一个泼天的富贵双手捧着送给小的那个。
但他妈的偏偏就生了他一个。
苏先煜显然看出来他在做什么梦，冷不丁地：“鄙视你这种想法。”
“我知道你为什么鄙视。”路无章一想到这个就憋不住笑，“我俩还真是难兄难弟啊。”
“……”
“我还是欣赏苏栾姐和苏照哥这做法的。”
“……滚蛋。”
苏先煜刚骂完，另一道插进缝隙中响了起来。
“煜哥路哥！”很耳熟的声音。
路无章和苏先煜同时偏头看向酒馆二楼入口处。
一众人间，简皓从那边往这儿走过来。
他笑得开朗：“你俩来得挺早啊。”
“失恋了也能笑这么开心。”路无章有意打趣他。
简皓一听，立马板脸：“为什么要提我的伤心事？”
他在旁边坐下，自顾自地倒酒。
路无章却是没点儿惭愧：“你看起来也不伤心啊。”
“我怎么能将脆弱的一面展现在我两位好哥们的面前呢？”简皓眯眼一笑。
“看出来了。”苏先煜往后靠了靠，“这段恋爱对你来说只是攒经验的，不攒感情。”
“谈感情就伤感情。”简皓仰头喝了口酒，“对方是真心的，我自然也是真心的。”
可这时代，真心的又能有多少个。
“看这样子，经验值应该一百了。”苏先煜随口。
“不过，想这么开也不错。”
他说着，路无章莫名多看了他一眼，意味有些不明。
“那当然。”简皓放下酒杯，“不说这个了。”
“其实我还有急事儿，就是上来跟你们喝两口酒。”简皓蹭了酒霸气站起身，“我走了！”
“……”
“把钱付了。”
简皓刚转身就一个踉跄：“我就喝了两口，至于吗？”
“你说呢？”
“……好好好。”简皓不情不愿地敷衍。
他走后，又只剩下路无章和苏先煜。
嗡嗡——有人电话作响。
路无章的。
他摸了摸兜，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人，笑着接起电话。
苏先煜看他压不住的笑一猜就知道是他女朋友庄舒。
他在打电话，苏先煜没出声也没喝酒，转头望了望敞开着的窗外。
天气很好，风也很暖，几辆车停在下面，不时有路人来往。
苏先煜望着不知名某处，眼神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不着急。”路无章跟电话那边说。
几分钟后，他电话打完了。
他放下手机，抬头觑了眼苏先煜：“你看什么？”
“没什么。”苏先煜转回头来。
路无章双臂撑在桌面上，打量着苏先煜：“你知道的，我对路栋一直有怨。”
如果不是路栋作死，他就不会在大学期间二十出头的年纪被迫揽下路家大责。
当个少爷挺好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管太多勾心斗角的事儿。
但路栋实在欠杀。
他利用路无章，利用自己妻子，只是想为了从商家和盛家的争斗中分得几杯羹。
因为他，路无章和庄舒也经历了一次生别。
被逼着接下的烂摊子，差点被困死在那小小的一方牢笼，和爱的人被迫分开，这都是路栋造成的。
路无章对自己这爹，除了避不开的那点儿血缘关系，他甚至不想承认自己是路栋儿子。
“不过这两年过去，”路无章像是忘怀了什么，“我发现我好像没有那么多怨了。”
苏先煜抬头。
“想开了。”路无章朗笑，“反正早晚也都要担起来的，而且，”
有人陪他一起。
有恋人，有兄弟，有朋友。
他没说完的话，苏先煜能猜到大概：“很不错。”
“那你呢？”路无章端量着他忽然反问。
苏先煜一顿：“我？”
“一样呗，历练历练也不错。”
“我问的不是这个。”路无章的眼神越发有些异样，像是在苏先煜身上探究着什么。
苏先煜不傻，听得出来他有言外之意。
“阿染。”路无章直接挑明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