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
“就是那种每个小说里主角都会有的神奇老爷爷不过到你就变成神奇美少女啦。”
艾妮用极快的语速为铭记介绍了一番什么是系统，再加上作为系统应该做的事情，而铭记本身的存在就类似于寰宇记忆的存储系统，自然很快就能完全理解。
“也就是说需要我来维持铭记之种作为核心的稳定，同时检测塑造的完成部分，当集齐全部模拟的塑造后便能完成真正的重生。”
铭记此时的语调已经与艾妮相似，不再是最初的冷冰冰音色，而是增添了许多人的意味。
最多是算有些高冷的御姐。
“那你呢？”
“我要去亲自维持塑造的过程，”艾妮微微一笑，“还有去见一见其他的艾妮们，看看她们最终都选择了怎样的生活。”
“...那会是很漫长的时间。”
实际上是比“很漫长”还要漫长无数倍的时间，要知道等到安明完全塑造全部，那也是在寰宇整个时间线的末尾了。
而这也就意味着艾妮将一人度过这近乎无限长的时间，在这浩瀚的寰宇内没有目的的前行。
“比漫长更痛苦的是没有希望。”
艾妮将那枚如透明水晶的铭记之还给铭记，安明以他全部的未来作为代价，不就是为了让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寰宇很大，大到人们穷尽一生也许只能走过两三颗星球，寰宇又很小，小到只有最初的那个木屋才是真正的家。
“当五个锚点全部被激活后，你要去见他吗？”
“嗯！”
艾妮的脸上第一次洋溢出那发自内心的幸福笑靥，去见安明的话，她一定会跑着去。
“艾妮这个名字...很好听，”铭记终于还是露出了一丝微笑，哪怕是祂也不得不承认，这看似简单的名字里实则包含了安明对艾妮全部的爱。
“这个名字我会好好保留。”
艾妮抿唇一笑，“等我醒来以后，该叫什么名字呢...对了，三轮月亮，还有三月七日，是我醒来的日子。”
特提斯五年一次举办仪式的日子向来都会是三月七日，也正是她作为037第一次睁开双眼的日期。
“就叫...”
“三月七吧！”
与037冰冷的数字编号不同，三月七是她自己想出的名字，是有着想要见到安明这个愿望的名字。
“等你醒来...？”
铭记捕捉到了艾妮口中说出的文字，似乎是祂所不知道的事情。
“重塑安明除去那五个锚点外，还需要消耗我命途中的全部力量，”艾妮像是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毕竟组成我命途的一半都是安明留下的火种。”
“...你会跌落星神的境界。”
“没关系呀。”
艾妮的指尖轻柔的拂过铭记那流淌着银白光流的发丝，没有留恋只有淡淡的释然，“比起星神，见到安明更重要，况且...我的心自会引领我找到他。”
“小铭。”
艾妮的目光温柔，注视着这由规则与记忆构筑的，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终有一日你也一定会懂得，‘爱’究竟为何物。”
艾妮微笑着向铭记做了最后的道别，她们既是彼此的一部分，又是互相独立的个体。
铭记就这样注视着艾妮离开了这片纯白的世界，这里本就是储存铭记之种的核心空间，也唯有通过记忆长阶从而来到这里的艾妮，是那近乎无尽时间中唯一能与祂对话的存在。
在此之前祂甚至不曾理解何为孤独，独自在这纯白的世界中履行铭记的权柄无数岁月。
伴随着心意微动，眼前的纯白世界骤然化作一片纯白沙滩，从地平线尽头翻涌而来的海水映衬着星空的粉蓝。
无垠的沙滩在脚下延展，细腻如星星的粉末，而那粉蓝交融的梦幻星穹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铭记赤着脚站在沙滩边缘，感受着微凉海水漫过脚踝的奇异触感，“那时...在你心口流淌的是怎样的感情？”
那一刻在遇到安明的037，心中出现的感情，会是什么？
祂或许开始有些了解什么是爱了，但果然还是很难，爱真的很难理解。
在那所铭记的无限记忆中，爱是自私是奉献、是深情也是薄情、是真挚而又虚伪...所以，到底什么是爱呢？
无数矛盾的碎片，拼凑不出一个统一的答案。
所以，爱究竟是什么？
这无声的自问，如同脚下往复的海浪，铭记那澄澈的蔚蓝眼眸注视着海面上自己的倒影。
艾妮说的没错，“模拟”既是重塑安明存在的过程，同时也是祂寻找到答案的方式。
而那在每个锚点处所留下的一缕权柄，便是艾妮给予祂的机会。
铭记很清楚，艾妮这是用另一种方式将铭记的权柄与模拟彻底绑定，只要祂仍有探寻那个答案的需求，就一定会利用规则去维护重塑的过程。
而艾妮则会亲自去到锚点所在的时间节点，作为故事之外的人观测最后的结局，以及提前布置下一处锚点的准备。
“艾妮...”
只有艾妮不在的时候，铭记才会露出这副落寞的表情，最初祂还不懂这又是什么情感，但只要从记忆库内稍微查询就能得知。
这份情感名为“羡慕”。
很羡慕艾妮的名字。
比起用规则本身作为名字，“艾妮”这个名字更有意义，载着独属于艾妮的温度与意义。
但那是安明赠与艾妮的名字，独属于她的救赎与新生，并非是祂的名字。
铭记其实是很古板的性格，虽然从外貌上来看与艾妮都是几乎完全一样的美少女，但那银白发丝依旧证明了祂的顽固。
身为寰宇最初诞生便存在的规则，铭记见证了近乎无限的记忆，而这也就导致祂面对任何问题都会习惯性的从记忆库中寻找答案。
久而久之答案变得就只是答案，是从无数数据中得出的最大概率“可能性”。
铭记开始不再相信奇迹，寰宇上任何事都有过先例，也总是在经历着近乎完全一致的过往未来。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
无论多么闪耀的星辰，都会在这条拥有尽头的时间线最后陨落。
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那些星辰们一次次的向着终末的桎梏发起冲击，最终也不过是再一次的重启。
寰宇万物皆有先例可循，辉煌与陨落，抗争与重启...一切都在注定无法挣脱的莫比乌斯环上周而复始。
艾妮将整个寰宇重启的机会都押在了安明的重塑上，若是安明重塑失败，寰宇也将再也没有下一次的重启。
下一次终末将会是永恒的毁灭。
...
...
“咯吱”一声，随着门扉被轻轻推开，积攒的时光化作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漂浮带有些熟悉的味道。
家的味道。
铭记所在的纯白世界与外界时间流速不同，当艾妮再次回到特提斯时，已然过去了一年的时间。
离开时的特提斯的初春，归来后已然是盛夏。
那温暖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照进空阔的客厅...明明布置没有任何变化，唯一的差别就只是缺了一个人，却为何会变得如此空旷？
艾妮静静地伫立在门廊的阴影里，恍惚间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那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对她总是带着许多温柔的宠溺：“回来了？快去洗手，晚饭马上就好，今晚做了你最喜欢的慕斯蛋糕。”
记忆所形成的幻觉是那样的清晰，就像是真的一样...安明依旧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围裙，在厨房的灶台前有条不紊地忙碌，背影安稳如山。
而她这时就会像是一只狡黠的小猫，蹑手蹑脚溜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头带着得逞的笑靥撒娇：“安明~先喂我一口啦。”
喉间翻涌上一抹酸涩，眼前的空白令她感到窒息。
艾妮紧紧的抿着唇，轻声开口：“我回来了。”
自然不会有回应。
房间里再也不会有人微笑着对她说欢迎回家了。
只有明媚的阳光在木地板上无声移动，像一片缓慢流淌的金色潮汐。
在登上记忆长阶后，艾妮就再也没有喘息过哪怕片刻，她甚至没有去悲伤的时间，这是一条一旦迈步便永无归途的荆棘之路，容不得半分回望。
为了拯救安明，艾妮没有哭泣，也没有难过，而是立刻想到运用铭记的权柄，去完成那最不可能的奇迹。
唯有如此才能拯救安明，唯有如此...才能让她与爱人再度相遇。
寰宇浩瀚，星河璀璨。
但没有安明的寰宇，对艾妮而言不过是看不到任何未来与希望的囚笼。
卧室的陈设凝固在时光里纤尘未改，仿佛主人只是短暂出门，很快就会再度回到这小小的木屋。
艾妮径直走向那张承载了无数温存的床榻，精疲力竭的躺在床铺上，如瀑般的樱粉色长发在素白的枕上散开。
她闭上双眼，睫毛微微颤抖着。
在这床铺上就连他的气息都再也感受不到。
窗外微风悄然拂过艾妮的脸颊，带着些许枇杷树的清香，这让她骤然回想起那棵与安明亲手种下的枇杷树。
艾妮半跪在床铺上，推开窗将头探出，映入眼帘的是那株早已亭亭如盖的枇杷树，那色彩鲜艳的果实就那样高悬在枝头。
就像平时那样，艾妮熟练的从窗户翻到菜园内，仰着头怔怔的望着从枇杷树叶间落下的光斑。
她伸出手摘下一枚果实，缓缓送至唇边，熟悉的果香钻入鼻息。
艾妮迟疑了一瞬，仿佛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境，但在犹豫后还是轻轻咬下。
“咔嚓”的清脆声音响起。
清甜的汁液瞬间在舌尖流淌，带着让人不由自主就会露出笑容的魔法，仿佛要将心灵都随之治愈。
然而眼前不知为何忽然变的模糊，温热的液体汹涌漫过眼眶，艾妮茫然的抬手擦拭，指尖触到的竟是源源不断的泪水。
当身边至亲之人离世时，最初是不会感到悲伤的。
真正的悲伤，并非源于告别的瞬间，而是在某个毫无防备的清晨，在不经意推开窗的时候，看见那一起种下的枇杷树终于结满了果实。
直到那时才会终于明白，那个曾与你分享这世间所有微小幸福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迟来的痛楚在这一刻伴随着果实的清甜仿佛穿透了艾妮的心脏，那份痛楚令她呼吸都变得极度困难。
她紧紧的攥着掌心那咬了一口的枇杷，如同攥着一段永远无法圆满的旧梦。
在无人知晓的菜园里，艾妮蜷缩着身体任由无声的哭泣淹没自己，阳光依旧灿烂而耀眼，唯有那盛夏的微风卷走少女心碎的哽咽。
庭有枇杷树。
就像安明当初说的那样，一定会长的很高很高，到那时阳光会从树叶的缝隙中落下，温柔吻上她的脸颊。
那定是世间至美的光景。
后来特提斯有了阳光，也有了未来
永夜散尽长空映照骄阳，万物沐光而生...却唯独没有了他。
离城区较远的郊区有着一间小木屋，岁月荏苒却是一直伫立于此，曾有晚归的猎人远远瞥见树影下读书的侧影，或是薄暮时分一缕炊烟从烟囱离袅袅升起，融入黄昏过后的暮色。
城中白发苍苍的老约翰，总在酒馆炉火旁絮叨：“那是旧日圣女栖身之所。”
那时的特提斯还没有太阳，只有两轮不断更迭的月亮。
而在那至暗的时刻，有个少年举起剑，点亮了特提斯的永夜。
“迎着阳光盛大逃亡...”
树荫下，艾妮轻轻合上膝头的书，时光奔涌而过，而她依旧停驻于此，守望着那第一处锚点尚未落下的节点。
此刻，她终于有些明白安明未曾讲完结局的缘由。
特提斯没有阳光，只有他去成为那抹破晓的曙光，才能照亮她的未来。
若时光能够倒流，她多想再遇见他一次。
那时的她不是037，而安明，也只是浩瀚寰宇的无名旅人。
如果可以。
她多想，再亲口说一次自己的名字。
“你好。”
“我的名字是艾妮。”
被你爱着的艾妮。
【模拟结束】
（卷九\/艾妮）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