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阳和佳林从我这里走后，我想着只要他们年轻人能正确对待，以前就和孩子们闹的不怎么样的亲家老两口，怎么也能慢慢的改变自己。
但事情，却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
一个晨钟刚刚响过，山间的雾气还未散尽。我如常做完早课，正收拾着笔墨纸砚，忽然听见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工作人员慌乱的劝阻。
\"这位女士，您不能这样闯进去——\"
那尖锐的声音像一把利刃，划破了养老院平和的晨间宁静。我心头一颤，是亲家母的声音。放下手中的毛笔，我整了整衣襟，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怒气冲冲的身影已经闯进了院子。
亲家母今天穿了一件深红色的外套，衬得她脸色更加涨红。她的头发略显凌乱，显然是匆忙赶路上山所致。那双平日里就透着精明的眼睛此刻燃烧着怒火，一见到我，便像找到了发泄口，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我面前。
\"李沐沐！你教得好儿子儿媳！\"她直呼我的全名，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我供女儿读书成才，现在她翅膀硬了，就学会联合外人来对付我了是不是？\"
我双手合十，微微欠身：\"亲家母，请先进来喝杯茶，有什么话慢慢说。\"
\"少来这套假慈悲！\"她一把推开我伸出的手，力道大得让我踉跄了一下，\"沐阳和佳林是不是来找你了？回去就跟我唱反调，说什么要'设立边界'？是不是你教的？\"
我稳住身形，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看来沐阳和佳林回去后确实尝试着与亲家沟通了，只是结果显然不尽如人意。
\"请先进屋吧，\"我依然平静地说，\"站在院子里说话，打扰其他人，也打扰寺院的师父清修。\"
她冷哼一声，却还是大步跨进了我的房间。一进门，她的目光就扫视着这个简朴的空间——墙上挂着的字画，书桌上未收起的经文，角落里的小佛龛。每一处都成了她怒火的新燃料。
\"呵，躲在这里装清高，背地里却挑拨我们母女关系！\"她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我女儿从小到大，哪件事不是我操心？现在嫁人了，你就教她跟我作对？\"
我轻轻关上门，走到茶几前为她倒茶。热水注入杯中，蒸腾起一片白雾。
\"亲家母，我从没有教佳林不孝顺您。\"我把茶杯推到她面前，\"只是孩子们已经成家立业，有些事该让他们自己做主了。\"
\"做主？\"她猛地拍桌，茶杯被震得溅出水来，\"他们懂什么？孩子才五岁，不上好学校将来怎么竞争？沐阳那个基金会，和佳林的幼婴，都机会经营得一团糟，要不是我让人帮忙牵线，早就倒闭了！\"
看亲家母歇斯底里，我深吸一口气，默念一句佛号。亲家母的强势与控制欲比我想象的还要深，难怪佳林总是无法开口拒绝。
\"孩子们很感激您的帮助，但事情得以他们为主。
看着对方火冒三丈，\"我尽量选择温和的措辞。
他们也需要成长的空间。\"
\"放屁！
\"她突然站起来，一把扫落桌上的茶杯。瓷器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溅湿了我的裤脚。\"就是你！自从你搬到这里，佳林就越来越不听话！你是不是嫉妒我们一家和睦？自己丈夫早死，就见不得别人家庭好？\"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来。我感到胸口一阵闷痛，但多年的修行让我保持了表面的平静。我慢慢蹲下身，开始捡拾地上的碎片。
\"亲家母，我理解您的担忧。但指责与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我们都是为了孩子们好，何不心平气和地——\"
\"少在这里装圣人！
她突然冲过来，一把打掉我手中的碎片。锋利的瓷片划破了我的手指，血珠顿时冒了出来。\"我今天就要看看，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人，'到底有多大的修行！\"
她转身扑向我的书桌，抓起那叠抄了一半的《心经》就开始撕扯。宣纸在她手中发出痛苦的撕裂声，墨迹未干的字迹被粗暴地毁坏。
\"亲家母，请不要——
\"我上前想阻止，却被她一把推开。
\"滚开！\"她双眼通红，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这些都是你蛊惑人心的工具！\"
她开始在我的房间里横冲直撞——推倒书架，扯下墙上的字画，甚至将小佛龛也扫落在地。供果滚得到处都是，香炉倒扣在地上，香灰撒了一地。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心中竟升起一种奇异的平静。佛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眼前的毁坏又何尝不是一场幻象？我合上双眼，开始默诵《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你念什么念！
此时，\"一双手猛地推了我一把，我跌坐在床边。睁开眼，看到亲家母扭曲的面容就在眼前，\"看着我！你凭什么破坏我的家庭！\"
我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我从没有想破坏任何家庭。亲家母，您现在的痛苦，不是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是因为您害怕失去对女儿的控制。\"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她的痛处。她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怒火。
\"你懂什么？！
她抓起我床头的一盏台灯，狠狠砸向墙壁。玻璃碎片四溅，有一片擦过我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我为佳林付出了一切！她小时候生病，我三天三夜没合眼！她考大学，我求遍所有关系！现在她听你的不听我的，凭什么？！\"
她又抓起我的砚台，正要砸向窗外，房门突然被撞开。两名养老院的保安和几位老师父冲了进来。
\"住手！
\"保安大喝一声，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砚台。
\"这位女施主，请冷静！
年长的大师父挡在我面前，\"佛门净地，岂容如此喧哗！\"
亲家母被保安制住，却仍在挣扎：\"放开我！她破坏别人家庭，就该受到惩罚！\"
我擦去脸上的血痕，站起身来。
没关系，放开她吧。亲家母只是一时情绪激动。\"
保安犹豫地松开手，但仍警惕地站在一旁。亲家母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喘着粗气环顾四周——满地的碎片、散落的书籍、倒扣的佛龛。她的愤怒似乎随着这场破坏发泄了大半，但眼中的怨恨丝毫未减。
\"李沐沐，你给我听着，\"她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说，\"从今往后，不许你再插手我女儿家的事。否则——\"
\"亲家母，
我打断她，声音依然平和，\"您今天的行为，我可以不计较。但请您明白，佳林和沐阳是成年人，他们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活。您的爱不应该成为束缚他们的枷锁。\"
\"你——
她又想发作，但看到周围虎视眈眈的保安，最终只是狠狠瞪了我一眼，\"我们走着瞧！\"
说完，她甩开众人，大步走出了房间。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里只剩下满目疮痍和我们沉重的呼吸声。
\"李总！要不要报警？
\"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小说的问，，\"她这已经构成故意毁坏财物和人身伤害了。\"
我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
不必了。她只是太爱女儿，方式有些极端罢了。\"
大师父叹息着帮我收拾残局，你呀，就是太善良。这亲家母明显是欺软怕硬。\"
我蹲下身，从一地狼藉中拾起那尊小佛像。，它竟然奇迹般地完好无损。我轻轻拂去上面的香灰，将它放回原位。
\"李总，您脸上的伤...\"年轻的工作人员担忧地说。
\"一点小擦伤，不碍事。\"我摸了摸脸颊，手指沾上一点血迹，\"比起这个，我更担心沐阳和佳林。亲家母这样回去，不知道会怎么对他们。\"
\"要不要通知您儿子？\"
我沉思片刻，还是摇头：\"暂时不要。让他们自己处理吧。有些路，必须自己走过才能成长。\"
工作人员开始帮我清理房间。我站在窗边，望着山下隐约可见的城市轮廓。阳光依然明媚，山风依然温柔，仿佛刚才的风暴从未发生过。
但我知道，这场冲突只是一个开始。亲家母的极端反应恰恰证明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害怕失去对女儿的控制，害怕被边缘化，害怕自己的付出不被认可。
我拾起地上被撕碎的《心经》碎片，一片片拼凑起来。墨迹已模糊，但经文早已印在我心里：\"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我看着手中破碎的纸片，微微一笑：\"愤怒就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炭，想扔向别人，却先烫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