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相从宫里回府，天已经黑了，他才知道姜玉书回来了。
姜玉书本想去找陆氏，试探试探这个魔鬼，结果人却不在府里。
于是他便去书房见了姜相。
“紫嫣有孕，她去太子府陪紫嫣了，你也不必请安，只不过你这个做大哥的，有空也去看看她。”
姜相叮嘱。
姜玉书是他引以为傲的儿子，这些年父子之间的关系一直不错。
“皇上今日跟我提及了六殿下手里的几千剿匪兵，但是皇上却没说温家军的事儿，应该是还没下定决心交给六殿下。”
若是以前，姜相可能会觉得这兵还是选个合适的人统领，边境不是普通一座城池，开不得玩笑，要站在国家的层面去考虑。
可现在不同，仙若要和六殿下成亲，他在太子和六殿下之间，便毫不犹豫的就选了六殿下。
“父亲的意思是，希望六殿下掌握温家军？”
姜玉书有些不太确定。
父亲之前一直都是中立的态度，效忠皇上和百姓，而不是任何一个皇子。
“太子为了一己私欲，竟调换疫区的救命物资，对受难百姓的处境无动于衷，甚至通风报信挑起战争，此等目光短浅之辈，不堪为首。”
姜相看着一堆奏请废储的折子说道，西南方向的折子最多，萧世衍的这一番操作让半个狄国的百姓都寒了心，纷纷要求皇上严惩。
可皇上忌惮太子背后的唐家，只把人打了一顿，又因姜紫嫣有孕，只把人软禁起来，还没有下文。
“父亲所言极是，淮河一带也是民怨四起，太子殿下就算喜得麟儿，恐怕也无济于事。”
姜玉书露出些许满意之色。
要在去淮河之前，他就是六殿下一派，如今父亲也支持六殿下，他自然安心了许多。
“不过，紫嫣的孩子也是我们的亲人，到时候……太子若是真被废了，皇上面前也美言几句。”
姜相到底是不忍心自己的孩子受苦的。
“亲人？以前的确是，可是父亲，我与仙若的亲人还有一位，可还有人记得？”
姜玉书脸上刚刚还有的喜色，片刻间便消失了。
“仙若先前回骅城派人查过，我们的生母柳氏是被人毒死的，父亲应该知道的，是吗？当时不知道，后来也是知道的吧。而且凶手就是姜紫嫣，我这位好妹妹的生母陆氏。”
姜相回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姜玉书。
柳氏的死他很愧疚，若不是他当时昏了头让陆氏身体有损，不能生子，陆氏心里也不会有那么大的怨气，从而对柳氏下手。
“父亲现在支持六殿下，儿子很开心，因为儿子一直是六殿下的人，官场上，以后还请父亲多多指教。但是儿子这一次回来，若不能为母亲讨回公道，是誓不罢休的，陆氏，我是一定要她付出代价，现在和父亲说这些，就是通知您一下。”
姜相闻言，面色凝重，他缓缓坐下，双手交叠置于桌上，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玉书，你母亲柳氏之死，你竟然已经知道，我就不瞒你了，当年确有耳闻也有责任，但其中曲折非一言可尽。我虽心中有愧，也因家族利益与朝堂纷争，未能及时彻查，陆氏背后的陆家在宣城根深蒂固，不是你能对抗的……”
姜相叹息一声。
“我虽贵为丞相，可在这宣城，想要和世家大族对抗，还需要小心翼翼谨慎一些。”
“父亲放心，我会暗中调查，收集证据，待到时机成熟一举揭露陆氏的罪行，让她为她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此事不用您费心，您不从中添阻，儿子就已经很感激了。”
姜玉书冷漠的说道。
闻言，姜相只觉得眼前的儿子让他感到陌生。
姜玉书身上一直都带着书卷气，与人说话都是温和的，今夜却是咄咄逼人，如严冬的寒风般凛冽。
“玉书，我没你想的那么坏……”
“可是父亲明知是那个女人害死了母亲，却什么都不做，不是吗？十年了，您还幻想我们叫她一声娘，再同她的女儿上演一番手足情深？”
姜玉书前所未有的暴怒。
他以为已经这个时候，父亲已经忏悔自己的过失，为母亲报仇，可父亲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只在乎他的官身。
“我姜玉书只有一个妹妹，就是姜仙若，您若还要阻止我们兄妹替母报仇，玉书不介意随母姓。”
姜相脸色骤变，既震惊也痛心。
他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的沉默与妥协，对姜玉书和姜仙若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伤害。
可他这把年纪，做事瞻前顾后惯了，洒脱不起来。
沉默片刻后，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姜玉书面前，目光深邃而沉重。
“玉书，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决断，我本该欣慰。只是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姜玉书紧抿双唇，目光却是坚定地与父亲对视，没有丝毫退缩。
“我姜玉书若不能为母亲正名，枉为人子。陆氏的罪行，我必会一一揭露，不惜一切代价，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
姜玉书的态度决然，这是姜相若没有想到的。
言毕，姜玉书也不再说什么，鞠躬告辞。
父子二人再也不似从前那般，这件事在他们心里裂开了一道口子。
姜玉书从小知书达理，学业有成，姜相几乎没花多少心思，姜玉书就靠自己入了皇上的眼，成了御下红人。
如今的户部尚书苏瑞文，也就是姜玉书的上峰，对姜玉书也是赞誉有加，人人都说，姜玉书和当年的姜相相比，那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如言，我们的儿子真像你，不像我这么窝囊。”
姜相对着夜空的明月惆怅不已。
这些年，他一直尽力呵护两个孩子，希望能弥补在柳如言身上的愧疚。
人不是他杀的，可却是因他而死。
他也曾动过要将陆氏送去大理寺的想法，可是他一想到这样一来，紫嫣也没了娘，就有些心软了。
后来陆家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他也需要陆家扶持，这件事就拖了又拖，他也就不愿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