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文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
刚入府，府中下人在他耳边低声禀告了一声，陈柏文点点头，让九意带着人守在书房门口，不让人靠近。
他自己则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里的烛火映照着一个人影，他推门入内，那人回头道：“你回来了？”
陈柏文走进去，在他对面站定道：“请问阁下是？”
男人扬唇笑道：“你不是一直在找周良背后的主子吗？周良死了，我在皇上身边的人又少了一个，先前听周良说你一直在寻我，你是新晋状元郎，颇受皇上重视，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
说罢，他似笑非笑道：“如今我主动来见你，你这是不欢迎我？”
烛火下，陈柏文看着眼前之人，他的眉眼与宣武帝有几分相似，想起先前皇上与他提起，楚王不日即将进京，又想起前些日子得知了西凤被刺杀的消息，陈柏文也猜到他应该来了京城，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来找自己。
陈柏文朝着他躬身行礼道：“微臣参见楚王殿下！”
周良死了，萧齐知道自己在皇上身边的棋子没了，他急需再找一颗棋子，当即便想到了周良曾提到过的陈柏文。
如此，他便提前偷偷进京，先来探探口风。
萧齐朝他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坐下来谈！”
说罢，萧齐自顾自在桌前坐了下来，陈柏文在对面坐下。
萧齐见陈柏文沉着冷静，竟是没有开口问他寻他的缘由，便主动开口道：“听说你在户部，虽是个侍郎，可皇上时常召你入宫？”
陈柏文十指收紧，淡淡问道：“殿下既然想要拉拢我，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闻言，萧齐蓦地抬起头来，眉宇间满是不可置信，不过转瞬，目光落在陈柏文身上，眸中寒光凛冽。
他的身份，知道之人寥寥无几，就连楚王身边最亲近的楚王妃都不曾知道他的身份，眼前之人不过第一次见面，他是怎么猜到自己身份的。
“你这是何意？本王堂堂楚王，如今就站在你面前，你竟怀疑本王？”
陈柏文闻言，冷声开口道：“若你真是楚王，你对西凤情深义重，为何会提前回京，亲手杀了她？难道不是因为你的伪造身份怕被她识破，所以才提前下手的吗？我说的对吗？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四个字闯入萧齐的耳中，叫他如遭雷击，一下子便僵在了原地。
他眼神中寒光更甚，但面上却强装镇定道：“陈大人慎言，虽然如今是在你府中，但本王不过一介藩王，你这样称呼本王，未免太过逾矩！”
陈柏文冷嗤道：“殿下又何必自欺欺人。三年前，楚王回到封地，旧疾复发，大病一场，楚王妃因此遍寻天下名医，而楚王的身体却一直没有好转。甚至楚王妃还亲自上了奏折，希望皇上能派御医前去诊治，但不知为何，楚王油尽灯枯之际，去了一趟寺庙，竟奇迹般身子好转，不过数月功夫便又恢复如初。”
“不过据我所知，楚王殿下早年落下病根，三年前又因为自己为了救下九王爷而亲手斩杀一个孩子，后又被人告知那个孩子是他遗落在外的私生子，为此楚王郁郁寡欢，去了封地之后因为心绪焦灼这才引发旧疾，无数良医都断言心力交瘁之人，已是油尽灯枯之相。试问这样的人，又怎会因为拜了佛祖而身子好转。”
“想来能从寺庙出来便病情好转的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真正的楚王在去了寺庙之后早已身亡，而如今站在我面前的，绝不是真正的楚王殿下。”
“殿下也知道，我入仕之前是个商人，我曾去过殿下的封地，也曾在楚王府附近观察过数月，发现殿下对那个寺庙情有独钟，每月都要去一次，对外说是因为还愿。”
“可我调查过发现，那个寺庙里的人却不简单，他们虽是和尚，却日夜苦练武功，调查后发现那庙里的人甚少与外界往来，轻易不会出寺庙，也不许外人留宿。”
“而他们却对殿下极为恭敬，而且殿下每次去那寺庙都会留宿数日。后来我的人无意中发现那寺庙的后堂竟然供奉着前朝皇室的牌位，联想到前朝曾有一皇子跳入悬崖，我大胆猜测顶替楚王身份的一定是前朝皇子，而你一入京便迫不及待虐杀西凤。”
“这世间能对西凤有如此仇恨的，只有她的主子，前朝太子萧齐，因西凤不仅没有完成你交待的任务，还擅自抚养了你的皇弟安王之子萧逸，又与你痛恨楚王生下孩子，所以你对她痛恨至极，你回京的缘由本就是为了那个孩子，而西凤是孩子的母亲，又与楚王亲密，对你也了解透彻，几番思量之下你只有杀了她。”
“我说得对吗？太子殿下！”
眼见自己的老底被揭露个透彻，萧齐反而放下心中的戒备，也不恼怒，反而笑道：“难怪皇上如此器重你，你果然非寻常人，看来我今日没有来错地方！只是我不懂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不向皇上揭露此事，反而想要费尽心思接近我？”
陈柏文也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殿下来了京城，难道就不怕自己的身份败露，反而坏了大事吗？”
见他如此反问自己，萧齐敛容沉声道：“因为事情出了变故，有人将那个孩子的事情告知了楚王妃，本王瞒了这么多年，原以为西凤和那个孩子早已死了，却没料到他们竟然还活着。既然他是楚王的孩子，本王若还不现身京城认亲，岂不是更会惹人怀疑。”
“本王知道你喜欢陆玲珑，而如今的陆家已然深陷绝境，这一仗无论成败，三皇子都动了灭陆家的心思，你先想要保住陆玲珑的命，就不得不对三皇子下手，而本王与你的目的一样，本王要的也是三皇子的命！”
“所以说到底，我们目前的目标是一致的，倒是可以联手一试。”
灯火幽幽，屋子里骤然沉寂下来，陈柏文看着眼前之人眼中的精光，心底隐隐发出冷嗤之声。
他筹谋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他这句话。
两人默然许久，陈柏文才开口道：“殿下想要的我可以满足你，但陆家是我最后的底线，无论殿下想要什么，都不可以动陆家，这一点，殿下能否做到？”
听到陈柏文如此说，萧齐唇角微勾，心里松了一口气来。
方才听闻陈柏文说出自己的身份，他心里一度认为自己可能走不出陈府的大门。
自己贸然进了陈府，本来就冒了极大的风险，若不能说服陈柏文为他所用，反而因此暴露自己的身份，那自己这趟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如今陈柏文眼里心里只有陆家的安危，那便好办了，人一旦有了软肋，便有了被人拿捏的把柄。
看来这个陈柏文虽然厉害，但终究过不了情字一关。
他徐徐一笑道：“那是自然！陆将军乃是一员虎将，本王很是赏识，一旦此事成了，本王一定会好好对待陆家。”
“只是，你那表妹陆玲珑与李煜感情深厚，就算你救了她，若你对李煜不利，她那关过得了吗？”
陈柏文却坦然一笑道：“此事殿下不必担心，我自有谋划。”
两人在屋中又细细说了许久，直到夜半时分，萧齐才从陈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