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妻番外之流客（6）
稻妻番外之流客（6）
腥风裹挟着硫磺与铁锈的气息掠过焦土，林涣的鲛绡广袖在风中翻卷如垂死白蝶。玉镯与剑鞘相撞的清音里，她足尖悬在焦土上方三寸，云履纤尘不染的光泽映着伯阳战靴的裂痕——这半步之距是仙凡永隔的天堑，亦是血脉相连的裂隙。
倾奇者跪坐的姿势像是被人折断关节的人偶，琉璃般的瞳孔倒映着丹羽胸口蔓延的晶簇，那些紫黑色荆棘正贪婪吮吸着生命最后的温度。伯阳布满老茧的指节突然收紧妹妹冰凉的手心，他分明看见林涣鬓边垂落的流苏坠子泛起微光，那是仙人为压制情绪波动自行施加的禁制，百年来他只在层岩巨渊封印崩塌时见过一次。
丹羽染血的手指在人偶脸颊拖曳出猩红轨迹，指尖在颧骨处顿了顿，仿佛要替他拭去那并不存在的泪水，破碎的气音混着血沫溢出唇缝。
“阿…阿羽……不要听那疯子的……你一直都很好，长正大人也好，我也好，我们.....从来都……没有，将你当做外人，从来……视你为我们的一份子。”他望着窗外翻涌的黑烟轻笑，声音断断续续却坚定：“替我……告诉长正大人，我，没有失职……炉内制动阀门，他，知道在哪里……朋友，带上我的心，带上它，去将一切收拾妥当……”
“你……不必做任何事来证明自己，人与人……从不会只有利用……那个人，算错了。”丹羽微微合眸，气息愈发微弱：“就算是没有……一颗，属于人的心……你也，依然是，我们的朋友……”
窗外祟神黑雾凝成的巨蛇正在撞击结界，雷暴撕开的天光中，丹羽垂落的手指在青砖上勾画。林涣瞳孔骤然收缩——染血的指尖在雷元素灼烧下，竟于砖面烙出个残缺的"；羽"；字，金红纹路如熔岩流淌。伯阳喉结滚动着咽下哽咽，他看不见元素力的辉光，却能读懂挚友眼中最后迸发的、近乎暴烈的温柔。
"；踏鞴砂的匠人唤你倾奇者。"；林涣广袖扫过满地晶屑，流萤自裙裾间升腾如星尘，"；既是丹羽赠你半阙真名，我便补全剩下半阙——"；她指尖凝出的金色"；倾"；字悬于半空，与丹羽的血字残痕交融刹那，焦土突然绽开万千霓裳花虚影。
伯阳猛然转身，这个曾与夜叉并肩血战层岩的汉子，此刻却被晶尘呛得双目赤红。他太熟悉这般场景——记忆中留云借风真君为千岩遗孤赐名时，琉璃百合也是这样开满染血的战甲。
丹羽涣散的瞳孔忽地清明如初，染血的唇角扬起孩童般的弧度。恍惚间他望见多年前的雨夜：浑身湿透的人偶抱着新锻的刀条冲进冶炼坊，晶化碎屑在发梢凝成霜花，却将唯一干燥的羽织裹在发烧工匠肩头。炉火将那张白玉面孔映得通红，连带把某种滚烫的东西烙进所有人心底。
"；烟花..."；他忽然呢喃出声，染血的指尖松开紧攥的铁片——那是小葵五岁时刻的涂鸦，歪扭的"；烟花"；二字早被摩挲得发亮。林涣的禁制咒文应声崩裂，仙人周身流转的云雾化作暴雨倾泻，烫人的水珠砸在焦土上蒸腾起靛紫烟雾。原来仙人的泪是烫的，伯阳模糊地想，这与凡人并无不同。
倾奇者机械性地擦拭着丹羽嘴角不断涌出的血沫，苍白的指尖被晶簇割得支离破碎。蓦然间，踏鞴砂的童谣在他体内苏醒，纯净的音符化作汹涌的元素洪流，冲垮了雷神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永恒法则。那些被封印在琉璃般躯壳中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惊起的萤火，在意识深处肆意飞舞。《胧月夜》的曲调从他喉间溢出，带着琉璃碎裂般的清响，竟比窗外的雷暴更震耳欲聋。当林涣的云袖拂过他发顶时，一缕清风裹着璃月山茶的苦香，自远方蔓延而来，萦绕于身畔许久不曾远离。
"；羽倾。"；她轻唤这个用血与泪熔铸的名字，看着少年喉间发出类似哽咽的震颤。焦土中突然钻出嫩绿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缠绕上晶化荆棘——原来移宵导天真君断角撑起的不只是山岳，更是万千凡人向死而生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