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西。”
柔软而温热的掌心贴上他的脸颊，鲜艳的赤红在他眼前放大，逼近。
女孩子叹着气将他拉到面前，无奈道：“能告诉我，你最近为什么躲着我吗？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还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她的表情坚决而凛然，正对着他的脸，不允许他逃避。
少年讷讷：“没有。”
“是没有躲我，还是没做坏事？”她重复了自己的问题，直白道，“你可以讨厌我，避开我，但请让我死个明白——清清楚楚地告诉我，让我离开。”
暧昧不明最伤人。
卡卡西紧张地眨眼，声音绷紧：“我没有讨厌你！”
“那为什么？”
“因为……”他动了动唇，说出了在这三天里想好的借口，“我睡不着，总是做噩梦，专注力下降，对周围的人有着极端的掌控欲……我没办法面对你……”
在战争即将结束的当下，旧日的鲜血为回忆蒙上阴影——卡卡西借鉴了曾经看过的心理学书籍，紧张地望向千叶。
战后心理综合症，又称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千叶看着他额角渗出的冷汗和僵硬的神色，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只是一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十三岁少年，历经生离死别聚散悲欢，还没有父母关照。
真该死啊。
她为什么忘记了……
起初听到那句“欢迎回家”，她的心就软了一半；这时候见他忐忑地解释，一颗心揉成面团，彻底被拿捏。
千叶差点憋出泪花，难过地收回手，拉住卡卡西，和他掌心对着掌心十指交扣，举在胸前，艰涩道：“对不起。”
卡卡西瞪大了眼。
女孩垂着眼睛：“虽然你表现得很成熟，但我忘了你也只是个孩子。”
等、等等！为什么又拐到孩子不孩子的事上来了，大人们不也有很多ptSd患者吗？？？
卡卡西心里着急，想要再说什么，但千叶温柔地阻止了他的动作，颇有些黯然地忏悔着，自己作为姐姐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压力，还给他准备了用于战斗的礼物……
“礼物？”少年意外地叫道。
千叶不是生气了吗？
女孩吐出口郁气，将一边的雷遁查克拉模式卷轴放到卡卡西手里，怏怏道：“是我和雷影换的云隐秘术，应该对你开发新的忍术有帮助……对不起，我以为你很想提高自己的战斗力，却没想到这东西可能会让你回想起那些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我很喜欢这件礼物！真的！”他打断她还要再说的话，急急道，“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你没有错！”
为什么她竟然能如此轻易地说出来“对不起”三个字？为什么她要这样关心一个和她毫无关系的少年？为什么明明生气，她却只听了那么三两句话，就开始找自己的错误？
卡卡西不明白，很不明白。
强者不会随意低头。
大人们哪怕后悔也要面子嘴硬。
可……可……千叶……
卡卡西握住千叶的手，一字一顿：“千叶，对不起，是我的错，让你伤心，是我不好。”
那只是他编的借口。
而真实的理由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难道要他对着一个把他当作弟弟、毫无龌龊心思的年轻女孩说，自己梦到了她汗津津地将湿黏的发丝拨到耳后，就那样朝着他笑吗？
卡卡西说不出来，只好和千叶对着说“对不起”，你鞠躬来我低头，似乎要比谁的腰更弯，像两个呆瓜。
——很呆很呆的那种。
*
千叶并不认为自己是呆瓜。
卡卡西也不是。
只是在面对某些在意的事情时，人会不由自主地变得小心。
*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
战争彻底结束，几大忍村之间签订了各种条约，千叶所期盼的网络飞速铺开，转眼日新月异，年轻一辈们开始用老年人听不懂的词语交流。
早已引咎辞职的三代火影和妻子散步时抬头一望，竟发现有小孩子以火影岩为背景拍照，拍就算了，还要发到网上。
他担心这样会泄露木叶地形，被妻子一拍手臂，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地别开脸去。
这是新的时代。
“都多少年了，这个火影岩是不是该修一修了？”
千叶问身边的卡卡西。
少年人抽条很快，在千叶未曾察觉到的时候，就一天天地，长到了与她视线平齐、甚至隐隐高出一线的个头。
听到问话，他略微低一低头，语气是熟练的无奈：“如果你出钱的话，水门老师应该很乐意重修火影岩。”
千叶扁了扁嘴。
可是又真的很不甘。
卡卡西觑见她的神色，好奇道：“你为什么对火影岩有这么大意见？”
毕竟是岩石，风吹日晒雨淋短短二三十年根本碍不到什么，只能说是比新修时多了几许沧桑，为它们增添了些历史的厚重感。
木叶本地人都没谁觉得火影岩不够光鲜亮丽。
千叶期期艾艾了一会儿，磨不过他，诚实地回答：“很久以前，有人说我和二代火影长得很像……这个岩像，有点丑……我觉得我不至于……”
“噗。”
很短的一声笑。
千叶羞红了脸，当即大怒，卡卡西忍了又忍，绷紧了面皮做正色状，见千叶直勾勾盯过来，凶得很，竟真忍不住，捧腹大笑。
笑够了，他才抹抹眼角泪花，语调柔和：“如果你真和二代火影大人长得很像，三代火影大人怎么可能不来找你？”
千叶迷茫：“怎么？”
“二代火影大人是三代火影大人的授业恩师。”卡卡西向她解释，“是他亲口指定了三代火影大人继位，也是他在生命的最后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子殿后而死，保留了木叶的火种……他们之间，可不仅仅是师生情谊这四个字就能简单概括的关系。”
千叶皱起脸：“你别……别这么说……”
她结结巴巴吞吞吐吐：“我又没见过三代年轻时的样子，你这么形容，我想起他的脸……真的！真的很怪欸！”
卡卡西蓦地表情空白，良久才默默道：“我觉得是你有问题。”
“是——你——！”
千叶给了他个白眼。
卡卡西耸肩。
千叶看他这个动作，突然觉得很奇妙。
那个冷冷的、好像无人看顾的野生动物一样孤傲又倔强的旗木卡卡西，那个仿佛被无数条条框框圈住、言行规整守身谨慎的旗木卡卡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卸下了一身刺，变成了会言语调侃、散漫谈笑、戏谑轻佻的……“大人”？
她很清楚地知道，他不再是孩子了。
心智和处事风格全面蜕变，尖锐和傲气转变成了另外一种更为坚定、更为明亮的东西。
波风水门亲口说他认为卡卡西很适合做火影，瞥见妻子的神色又改口笑说带土要努力。
千叶无语。
四代火影转进如风，什么英明睿智都不抵在老婆面前耍帅，他那现在连话都不清楚的儿子都知道干什么都不如讨老妈欢心重要。
卡卡西倒很习惯，静静观察老师和师娘的相处，重在学习。
带土好像终于明白了跟在女孩子屁股后面打转不如自己做出一番事业，日日勤奋刻苦，接了许多任务，做了许多事。前些天累倒了，还要琳向医院请假照顾他。
卡卡西本来说去看看兄弟，在窗边静静站了一会儿，听他们像年少时那样一个低落一个安慰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唇角微微扬起，默不作声地离去了。
回到家，千叶正抱着小狗玩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脸颊蹭着玩偶软软的绒毛，嘴里慢吞吞地嚼着果干，看起来有些出神。她的眉毛纠结在一起，貌似百思不得其解。
沙发柔软地陷进去一块，卡卡西落座，那女孩子就习惯性地靠过来，肩膀蹭着肩膀：“我感觉这剧有毛病。”
“嗯？”
“这个男主是个笨蛋！”她气呼呼的，“他凭什么认为不打扰就是温柔，一直一直隐忍克制，甘心当个男二啊！”
卡卡西知道千叶正在看的这部作品。
战国时代，古装剧，男主角是接受任务保护公主的忍者，女主角是在尔虞我诈中长大的公主。
忍者自知身份卑微，无法匹配公主。
公主被迫嫁给另一位公子，日日对丈夫横眉冷目。
身为男二的丈夫不甘受辱，日日寻花问柳。
公主一气之下，委身忍者。
忍者鬼使神差，没有拒绝。
两人在别院中如同做了夫妻一般，直到公主不得不回到丈夫的家里，和厌恶之人日日相对，争吵怒骂。
故事就发展到公主被丈夫冷言冷语嘲讽，一气之下打了他一巴掌，把他赶出房间，自己一个人默默对着碎掉的镜子流泪，最后吻上了现身安慰的忍者。
卡卡西知道结局，是公主被忍者执着而坚忍的爱感动，在丈夫死后，嫁给了更名换姓成为一方诸侯的忍者。
他当时的心情根本无法言喻，大概就是“这也行？”吧。
见千叶快咬指甲了，卡卡西连忙好言安慰，疏解她胸中郁气。
千叶稳住情绪，忽然想起来什么：“明天梨本公主来木叶开签售会，我中午就不回来了。”
梨本公主正是眼前电视剧中的女主角。
“我跟你一起去？”
“有人和我一起，你不认识他。”千叶先说，随后才道，“你介意吗？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
陌生人之间的相处总是尴尬，千叶不知道卡卡西想不想来。
卡卡西眨眼：“谁？”
“网上认识的朋友……我们刚好借明天的机会见面。”
“那正好，认识一下嘛。”
卡卡西言笑晏晏，在第二天见到千叶的新朋友时不自觉地挡在了千叶面前。
——那是个正抱着一捧桂花等在原地的年轻人。
白衣白发，英俊闲雅。
神态端正，暗含紧张，独立于世间的模样有些寂寞，但他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怀里的花，像是在等待一个很重要的人。
千叶拉开挡路的卡卡西：“干什么？”
卡卡西：……
卡卡西说：“我觉得他很危险。”
千叶摇着脑袋：“怎么看出来的？”
“外表，气质。”
女孩子真被唬住了，皱眉思考片刻，道：“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在卡卡西欲言又止的注视中，她大踏步向那个年轻人走去：“绝！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