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菊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太医院里的所有太医都赶去了东宫。
“昭训怎么样？”
头发斑白的太医院院首面色踌躇。
太子一双眸子森冷如霜，透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恐怖气息，令人不寒而栗，他牙齿紧咬，恶狠狠骂道：“废物！”
“太子殿下息怒，昭训娘娘性命无忧，只是，只是脑部遭受重创，加之在井中窒息多时，恐怕……恐怕日后会留下头疾，而且……”太医院院首看了眼其他的几名太医，他们不想说出来承受太子的怒火，但他作为院首不能不说。
“昭训腹部遭受重创，肚子里的孩子没能保住……”
太子神情一凛，眼中如黑云翻滚，紧握的拳头咯吱作响，“你说什么？”
周围的空气死一般的寂静，太医院院首微低垂着头，眉头紧皱，神色严肃，“昭训娘娘伤的严重，日后怕是不能再怀孕。”
孩子不足一月，如果不是母体遭遇重大刺激，孩子根本不会有流产的迹象，他身为一名医者，也甚觉惋惜。
太子的眼眸瞬间赤红，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烧，他一把揪住太医院院首的衣领，将其整个提起，嗓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你再说一遍。”
在极度愤怒之下，太子如今像一头发怒的狮子，院首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脸色涨红。
“太子殿下，您别冲动。”
眼看着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众人立刻出声劝阻。
“太子殿下，现在昭训娘娘的身子要紧，您先把人放下。”
这段时间太子殿下对昭训娘娘的宠爱，和颂都看在眼里，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想办法治好娘娘的身体。
“混账！”太子怒吼一声，猛地一甩手，将院首狠狠摔在地上。
院首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幸得旁边的太医用身体顶住。
所有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他们从来没见过太子如此失控的模样，盯着他想杀人的目光，所有人跪在地上垂着脑袋，连说一句“太子息怒”都不敢。
此刻无论说什么，都只会火上浇油。
屏风后，躺在床上的采菊右手抚上腹部，泪水无声滑落打湿了枕巾，空洞无神的眼睛逐渐染上强烈的痛色，无边的恨意蔓延全身。
皇后！
*
与此同时，水牢中，明成帝接过云洛曦的信件，渐渐展开。
信纸上，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那是太子的笔迹，字里行间透露着对云洛曦的深情与承诺。还有他们两日后见面的约定，很显然，太子是想跟她表诚心，让她继续他们之前的计划。
“我最近已经取得风扶砚的信任，之前的事我相信太子也是迫不得已的，他说过，只要我能帮他铲除风扶砚，他会让我成为他的侧妃，名份这些我向来不看重，只希望有机会能一直陪伴在他身侧。”
云洛曦用孺慕的眼神看着皇上，“陛下，我不知道您这次为何要把我们抓起来，但是，只要您需要帮忙，我是肯定不会推辞的，陛下虽是太子殿下的父皇，但在我心里，您同样也是我的父皇。”
脸上诚恳无比，仿佛她所说的话就是她的肺腑之言，实际心里白眼差点翻过去。
明成帝闻言脸色有些一言难尽。
朕把你当女人，你想当朕小儿媳。
可风扶砚确实是个大问题。
如果国师真的能成功炼制丹药，他的身体恢复如初，风扶砚手上的权利他有把握能慢慢收回来。
可要是像上次一样……
明成帝脸上表情阴沉无比，这次只能成功，绝对不能失败。他看着两条人鱼，沉声问：“你们人鱼一族有没有宝物或者灵丹妙药，能让人身体强健，长生不老？”
登基二十年，明成帝今年四十三岁，一袭明皇龙袍显得他威严赫赫，但鬓角已泛着银霜，许是身体不好，面色略显苍白，那眉心隆起的皱褶，透着岁月的沧桑与沉郁，一看就知道皇上烦心的事也不少。
也不知是为黎民百姓，还是为了自己能更长久地掌握这至高无上的权利？
水牢中，烛火摇曳，光影在明成帝阴晴不定的脸上跳跃，那眼中的渴望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疯狂想要继续活下去。
所以不惜手段残忍地让原主姐姐死去，不惜派人去海边大肆捕捉人鱼，不惜把它们捉起来关在这里。
风扶砚说过，皇帝要炼制丹药得靠国师，现在他没有任何下一步的动作，那就代表国师已经不在京中，所以它们现在暂时是安全的。
但这份安全能保持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风扶砚知不知道抓她的人是谁，就算知道，这地下密室他很有可能找不到。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能骗过皇帝，让他把自己放出去。
云洛曦一边观察皇帝神色，一边在暗自盘算，“陛下，长生不老非人力所能及，即使是我们人鱼一族，最多活到千年，也会自然陨落。”
听到能活到千年，明成帝的眼一下子亮了，“不需要长生不老，一千，不，五百，朕只要活五百年便好。”
想的倒是挺美。
人家是向天再借五百年，你这上她这乞讨来了？
云洛曦为难地叹了口气，略带惭愧地看着明成帝，“我们能活那么久纯属生来如此，并没有能让人类活那么久的宝物，不过，增强体魄，延年益寿之法，倒是略知一二。”
明成帝闻言，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想听听到底是何方法。
云洛曦让小白搜了一下乌龟为何能长寿的原因，照本宣科，抑扬顿挫的语气显得有几分高深莫测。
明成帝听得一愣一愣。
“我们人鱼一般只吃鱼虾蟹，单一的饮食习惯能让我们的身体更好，乌龟也是一样。陛下不妨也从改变饮食，改变睡眠习惯开始？还有呼吸，也要慢慢改变才行。”
虽然听起来有些滑稽，但好像也是事实，明成帝心中想着可行性，云洛曦又开口，“当然这个配合一点药物治疗才行。”
“什么药？”
“深海之中，有一种海草，名为大力海苔，吃了能让人鱼身体越发强壮，生病的人鱼吃了身体也会慢慢恢复健康，这应该属于我们的神药。”
“朕怎么从未听说？”明成帝狐疑地打量着她。
“陛下怎么可能会听过这些？这都是深海女巫和下一代女巫继承人才知道的，而我，恰好是下一代女巫继承人。”
云洛曦从空间里掏出一颗五彩玻璃珠，嗯，人鱼至宝她可舍不得拿出来，万一这狗皇帝想抢怎么办？
“这是未来海巫的象征，只有这颗珠子，才能带领我找到大力海苔的位置。”
坐在另一个水池的海濯懵了，小九到底在说什么？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陛下若是不信，你也可以问问他，他这种平凡人鱼都不知道这种秘密。”
海濯下意识点头，他真不知道。
原来它们人鱼一族还有这么多秘密的吗？还有那大力海苔，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小九带他一起去找，他要变成最强壮最厉害的人鱼。
“你是说，整个人鱼一族，只有你和现任海巫才知道这个秘密？”
云洛曦笑得很是骄傲，“当然，要是所有人鱼都知道，争抢还是小事，要是一不小心吃没了，可是大事。”
明成帝点点头，难怪之前那条人鱼变成那副模样也没说过这件事。
他很是心动，但他对云洛曦始终保持怀疑的态度，要是真的把人放出去，万一她投靠风扶砚……
“陛下，我能把秘密说出来也是因为太子。”云洛曦一脸羞赧模样，“我知道陛下不会信我，但你要相信我对太子的感情。”
嗯，想杀了他的心是认真的。
“陛下能让我见太子一面吗？要是两日后，我未能赴约，他肯定会因为我做出冲动的事，万一他跟风扶砚对上，风扶砚心狠手辣，我担心太子会吃亏。”
云洛曦说的情深意切，空间里的系统都差点啪啪鼓起掌。
等明成帝走后，海濯立刻向云洛曦这边靠近，清冽的嗓音还有些激动，“小九，等我们回到海边，你能不能带我去找那大力海苔？我不要很多，只要一点点就行。”
云洛曦眸色一闪，“当然可以，只是，也不知道陛下何时才会放我们出去，太子殿下没看到我肯定很着急，我怕是要辜负他一番心意了。”
“他爹都把我们抓起来，你还想着他？我爹娘说过，人类没一个好东西，你不要被骗了。”
“哼，太子哥哥才不是那样的人，我不准你那样说他！”
“可他爹就是坏人，他也肯定是坏人。”
“大海哥，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陛下才不是坏人，你看他虽然把我们抓起来，但是又没有虐待我们，知道我们是人鱼也没害怕，甚至担心我们鱼尾干燥还给我们准备了两个大水池，他损自身以奉百姓，想要好的身体是因为他想让百姓在他的统治下过得更好。”
“是吗？”海濯挠挠头，细想一下那人也没打他们，确实不像坏人，“既然如此，等他把我们放出去，我们就帮他去找大力海苔吧。”
“嗯，太子哥哥那么好，陛下肯定也是好人。”云洛曦再次强调。
等再也感受不到那人的气息，云洛曦五官都变得有些扭曲。
“曦曦，以你现在的演技，奥斯卡影后没你我不看。”
云洛曦丝毫不心虚，“确实又长进了，不过也要谢谢隔壁这条单纯的人鱼，简直神助攻。”
海濯的确功不可没，至少明成帝本来对云洛曦的话只信了三成，因为海濯毫不掩饰的话，这份信任翻倍。
风扶砚进宫的时候，脸色有些阴郁，明成帝看他一眼，故作随意问道：“风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明成帝的询问，风扶砚面色没什么波澜，“没什么，一只小猫不见了而已。”
“小猫？没想到扶砚还养猫，真是好雅兴。”
“算不得雅兴，无聊逗弄一下还行，只是这只猫太不听话，到处惹事生非，现在突然消息了，倒是让我好找。”
“不听话的猫丢了就丢了，下一只会更听话，何必执着要找呢？”
风扶砚摇头，凤眸微眯，让人看不出他眼中神色，“猫不重要，但是生是死总要确认，万一以后臣又养了新的猫，她再回来岂不是给臣和新来的猫不痛快？”
“哈哈哈……”明成帝大笑，浑浊的眸子透着一抹深意，“那扶砚要好好找了，没准她已经找到了新的主人也不一定。”
现在那只猫儿就在他的水牢里关着，而且，她心心念念只有太子，想到这里，明成帝的脸色也有些不好。
凤仪宫。
皇后频频看向门口方向有些惴惴不安，那个采菊竟然怀了太子的孩子，虽然不到一月，但也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现在没了，那采菊以后还不能有孕。
她昨日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心中一惊。
采菊没死成，孩子却没了，她以为太子昨日会过来，可等到很晚人都没来。
如果他是昨天过来质问，皇后还没有那么担心，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太子对采菊的感情超过了她的想象。
“采菊，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好不好？”
“殿下，你说，我们的孩子是男是女，会不会长得很像你，像你一样俊朗不凡，像你一样聪明睿智，又会像我一样关心你，爱你。”
话落，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尽管脸上涂了药，采菊的脸上还是红肿一边，甚至连下巴都磨脱了一块皮，触目惊心，可在明廷禹的眼里，没有半点嫌弃，满满的都是心疼。
采菊丫鬟上位，见惯人情冷暖，能从一个下等丫鬟一点点去到太子身边，脑子本来就不是个蠢的，现在在相思引的情况下，两人爱的缠绵悱恻，她几句话一滴泪，就能轻易勾起太子对她的全部感情。
皇后终于等到了太子，只是看她的眼神冷得彻骨。
“皇儿……”
“母后为何要那样做？”
“母后也是为你好。”皇后把皇上的态度说出来，“你沉迷一个丫鬟，你父皇早已心生不满，要是你还继续这样下去，太子之位……”她后面的话没说，但两人都清楚皇帝现在还有六个儿子。
他占嫡，但不代表太子必须是他的。
明廷禹笑了笑，“那又如何？采菊会成为本太子的侧妃。”
“不行！”皇后扬声反对，“她一个丫鬟出身的贱……正四品良媛已经极限，她绝对不能成为你的侧妃，你父皇也不会同意的。”
“母后，这是你欠她和本宫的孩子的。”
冷漠肃沉的眼神令皇后心尖一颤。
这一刻她知道，她的儿子真的变了。
次日一下朝，太子就被叫去了紫宸殿。
在那里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