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成端坐在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审讯笔录的边缘,目光落在周永安脸上,平静的神色下藏着一丝探究。他看着周永安翻动笔录的手指——那双手骨节分明,翻页时动作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周书记,下一步的审讯计划,您看……”
周永安听到王玉成的话后,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显得格外清亮。他合上笔录本,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发出规律的轻响:“今天的计划得变一变。”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玉成略带疑惑的脸,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我们以静为动。”
王玉成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他知道周永安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这话里定有深意,却还是顺着话头问道:“以静为动?”他微微前倾身体,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您是说……暂时停审?这样会不会让人觉得我们在消极怠工?”其实他心里清楚,周永安要的从来不是急功近利的突破,只是这话必须由他问出来,才算尽到副手的本分。
周永安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似笑非笑。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渐亮起的天色,晨雾在楼宇间缭绕,像一层看不清的纱。“消极怠工?你说错了,我们是在等大鱼在咬钩,”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我们要的从来不止是王敏嘴里的真相。”他伸出手指,在空气中虚点了点,“王敏只是个线头,顺着她能摸到的,未必是最关键的那根绳。”
王玉成心头一动,瞬间明白了。他看着周永安挺拔的背影,对方的肩膀挺得笔直,像一杆永不弯折的标枪。“您是想……引蛇出洞?”
“与其追着蛇打,不如等蛇自己露头。”周永安走回桌前,重新拿起审讯本,指尖在某一页停住,“王敏被审的消息传出去,那些跟她绑在一条船上的人,不可能坐得住。咱们停下来,不是不作为,是给他们留出‘动作’的空隙。”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冷静,“真正的大鱼,往往藏在最慌的那拨人里。”
“嗯,”王玉成恍然大悟,脸上露出钦佩的神色。他之前只想着趁热打铁突破王敏,却没料到周永安早已把目光投向了更深层的网。他站起身,微微颔首:“我明白了。那审讯室那边……”
“照常看守,不必提审,这是今天的工作,但是,这也不是我们的工作目的。”周永安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但盯紧外围的动静,尤其是那些突然‘关心’案情的人。”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咱们越是不动,他们越容易露出马脚。”
晨光透过窗玻璃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清晰的界线。王玉成看着周永安眼中闪烁的精光,忽然觉得这场看似停滞的博弈,实则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而他们要做的,只是静静等待猎物撞上来。
齐市西郊的一间高档别墅里,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手指紧紧攥着裤缝,指节泛白,喉结滚动了两下才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焦灼:“周永安他们……还是动手了。”他抬眼看向沙发上的老者,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退缩,“依我看,王敏他们几个,怕是……怕是保不住了,不如……”
“不如放弃?”老者猛地从红木沙发上直起身子,拐杖重重顿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浑浊的眼睛里迸出冷厉的光,像两簇即将熄灭却仍带着灼人的火星:“我们打了一辈子交道,什么时候学会把自己人往外推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个字都像砸在中年男人的心坎上。
“首长,不是我要放弃,是周永安这步棋太狠……我们的计划还没捋顺,冒然插手,怕是会……,”中年男人慌忙低下头,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尖,那里沁出了一层薄汗。他避开老者的目光,声音放得更低。
“怕什么?”老者打断他,手指在茶几上重重一点,青瓷茶杯被震得轻轻摇晃,“放弃他们,看似能保一时安稳,可往后谁还敢跟着我们?”他缓缓靠回沙发,胸口微微起伏,眼神却渐渐沉了下来,“忘恩负义的名声传出去,我们就真成了孤家寡人。”
“首长,我也是无奈……周永安盯得太紧,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中年男人的头垂得更低了,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看不见神色,只有肩膀微微发颤。
老者看着中年男子端起茶杯,却没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动作缓慢而沉重。“这个事情没得商量。”他放下茶杯,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你去给侯玉军递个话,让他稳住。告诉王敏他们,外面有我们在,让他们撑住。”他顿了顿,指尖在茶几上划出一道浅痕,“该活动的关系,我去打点。”
中年男人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中山装的领口上:“首长!这万万不可!一旦露了痕迹,连您和几位老领导都会被牵连……”
“牵连?”老者的眉头拧得更紧,眉宇间的川字纹深如刀刻,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添了几分坚定,“从我们走到这一步开始,就没怕过牵连。”他拄着拐杖站起身,身形虽有些佝偻,却透着一股不肯弯折的硬气,“你只管照办,后果我担着。”
中年男人看着老者转身离去的背影,那背影在晨光里被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沉重。他僵在原地,半天没动,直到老者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慌忙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去,就再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