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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仇玉和跟我说了,好像这个戒指很贵重?”邱慧娟摸着手上的戒指似乎像是在自言自语。

“谁知道呢,可能老外觉得值钱吧,我还是觉得黄金最值钱!”

岑济说的是真心话,钻戒这种东西,过个几十年是真的不值钱呐!

“不不不!”邱慧娟听了岑济的话,连忙摇起小手:“贵重的意思不是值钱还是不值钱!”

“那看什么?”

“当然是看这件物品的价值,价值就是凝结在商品中无差别的人类劳动,这叫产品价值。”

“除了产品价值,物品还有使用价值、交换价值,这都是书上教的呀。”

岑济被她搞蒙了,这是要给自己重温高中课程吗?

“那你觉得这戒指有价值吗?”岑济抛开各种定义,直追问题本质。

“仇玉和说,那个美国女的,很喜欢这个戒指,如果她得到这个戒指,就能给瓜子厂下大订单!”邱慧娟眼神逐渐坚定。

“如果这个戒指给了她,能够给队里换来大笔的外汇,让社员们过上好日子,那就是有价值的,而且价值很大!”

这真是一种—岑济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她没有像岑济、杨佳、倪修平、黄忠光这些人一样,纯粹从牟利的角度思考。

而是站在个人的角度,为集体、为他人考虑,不知道该说她是幼稚还是单纯,抑或是高尚?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难道这个戒指不漂亮?你不喜欢?”

“喜欢啊,可是我现在只是个老师,每天都跟粉笔黑板打交道,它再漂亮有什么用呢?”

“哦对了,也不能说没用,我爸爸还拿它划过玻璃,挺好用的。”

岑济听完很是无语,本想继续说这个戒指很值钱,可那又绕回到前面,一时间有些语塞。

“老三篇里都写了,你还记得吗?”邱慧娟仿佛来了兴致,从讲台下的课桌里摸出一本选集。

“一个外国人,毫无利己的动机,把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当作他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的精神,这是……的精神,每一个中国……都要学习这种精神。白求恩同志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表现在他对工作的极端的负责任,对同志对人民的极端的热忱。我们大家要学习他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从这点出发,就可以变为大有利于人民的人。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邱慧娟合上书本,整个人神清气爽:“白求恩同志一个外国人能做到,那我肯定也能做到,这戒指我现在就去贡献给队集体!”

岑济听完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邱慧娟的提议:“且不说你还没嫁到咱们队里。”

邱慧娟一听脸又红了,岑济赶紧接着解释:“我觉得交是可以交,不过等一阵子再交,可能对集体贡献更大一些!”

“不过,这可是我给你下的聘礼,你就不想想我的感受嘛?”岑济捏住邱慧娟的手打趣。

“我、我们是格命伴侣,是、是为了干事业的,什么聘礼不聘礼的,再说、再说你不是说还有镯子吗?”

“镯子还是没有戒指那么闪耀,唉,道森,那枚戒指真的很好看!”杰奎琳靠在迎宾馆的床头叹气。

坐在桌子前算账的黄忠光一听,顿时就来了精神,他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

“琳琳,那毕竟是别人的东西,结婚用旧东西不好吧?”黄忠光赶紧坐到杰奎琳身旁。

“不是的,美国人不会这么觉得,他们好多戒指都是用了几代人。”

“而且今天下午我也看了,那颗钻石最起码有两克拉,还是公主方的造型,你知道吗?”

一说到首饰,杰奎琳就来了劲,给黄忠光科普了好一阵珠宝知识。

“到时候也可以换掉戒托,在中环就可以换,这样又是全新的!”

黄忠光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为难地拿起了桌上的稿纸:“父亲给的资金,除去在臭港设立转口公司的花销,还有来回机票……唔,有些紧张啊!”

“道森,你是说找那个小姑娘买?”杰奎琳接住话头。

黄忠光面上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接着说起了下午在平谭公社的事。

话说下午在平谭公社,杰奎琳兴致并不高,尤其是心里装着钻戒的事,更是对倪修平的介绍推销毫不在意。

到了地方一看,原来他们说的扫帚,就是公社把手艺人组织起来,利用农闲时候扎的。

杰奎琳只好委婉拒绝:“美国人现在基本上都用吸尘器,这个手工扫帚,估计销路很难打开。”

倪修平也是扼腕叹息,玛德这美国佬是真滴懒啊,连扫地都不肯动手,真堕落!

眼看扫帚生意做不成,倪修平又找到黄忠光,旁敲侧击地暗示,他有办法把钻戒转赠给杰奎琳。

黄忠光听后只是打马虎眼,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意,双方就这么各怀鬼胎地回了县里。

“你是说,如果我们提高第一笔订单的金额,他们可能会把戒指当做赠品送给我、我们?”

杰奎琳今天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立刻趴上了黄忠光的肩膀,嘴唇几乎都要贴到他的耳垂。

这小妮子,虽然比不上高桂玲那么水灵,但那股子热情奔放,却着实让人陶醉。

也不知道高桂玲现在怎么样了,自己也是为了追求幸福,她应该能理解的吧?

感受到脖子上的酥麻,黄忠光大动脉急速跳动,用力咽了一下口水,伸手将杰奎琳抱住。

“是的,达令!”

是夜,陵谷县迎宾馆的木床承受了它不该经历的折磨。

公鸡报晓,跃进大队迎来了新的一天,社员们在各个生产队长的组织下,纷纷到指定地点集合。

在分好任务后,各自领了工具开始了新一轮的劳作,不过今天大家干活格外卖力。

不仅是因为早上山芋粥里饭粒子多了些,也不是因为大食堂要建设的事越传越真,最主要的,还是昨天队里来的那一大帮子人。

“外国人,我可算是见到了,那嘴巴血红!”

“你看到他头发了吗,是不是黄毛?”

“不是、不是,确乌的,肯定是喷了摩丝!”

鲁求英扛着锄头经过,一听他们在瞎扯淡,顿时火冒三丈:“路修通了?田里药打了?上山打油菜籽人够了?”

社员们一听,赶紧把脖子缩起来,继续埋头苦干,五月正是油菜收割的时候。

现在农田紧张,平坦的地块大多种了口粮,只有前些年开垦出的山地梯田里种植了大片的油菜。

油菜花开的时候,一片明黄,引来不少养蜂人,社员们也乐得让他们在此驻足。

既能方便授粉,也能就近买些蜂蜜,可谓是双赢。

油菜花一谢,果实便骨碌碌地长出来,细长的果荚绿油油,被大太阳晒上半个月,就逐渐转黄。

这时候就得收割了,不能等到全部干枯,否则果荚爆开,菜籽都落进了地里,糟蹋了油料。

油菜收割还得看天,要是大晴天,就得清晨沾着露水割,要是阴天,则可以放到午后割。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少些损耗,毕竟那一粒粒比老鼠屎还小得多的菜籽,基本就是农民们接下来大半年的油脂来源,马虎不得!

为什么要讲收割油菜的事呢?

因为岑大校长因为最近把教学任务都交给了老师,没事闲逛的时候,被鲁求英给抓了壮丁。

大队可不养闲人!

扛着厚重的塑料布,岑济一手拿着镰刀,一手拎着稻箩,臊眉耷眼地跟在一群小妇女后面上了山。

是的,又被分到了轻劳力这一组。

面对这群嘴上没个把门的老司机们,岑济简直就像个可怜的小羊羔。

“我说岑校长,邱老师怎么还没上你那住啊!”

“哎呦,四婶子,人家小年轻脸皮薄,深更半夜去你怎么知道呢?”

“我离得近,窑厂里头猫叫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岑校长家床板这么长时间,可是一声都没响过!”

“还非得在床上啊,要是在地上你怎么听得到?”

“地上凉啊,哪有床上得劲!”

“地上面积大,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比床上好得多!”

岑济脸憋的通红,她们压根就没想让他说话,光是看着岑济吃瘪他们就开心了。

临走的时候,邱慧娟还埋怨地看了岑济一眼,生怕他在山上说错话,回来后队里又得传遍了他俩的黄色笑话。

算了算了,不搭理他们就是,岑济在一旁的空地上铺好塑料布,拿着镰刀去割油菜。

“哎呦、哎呦,油菜哪能这么割啊!”四婶子紧张地拍了下岑济的手。

本来散开的小妇女们听到动静,又自发地聚到一起,围着岑济开始了调戏。

“这割油菜啊,要么就深,一下子伸到底来这么一下,要么就浅,轻轻地把这结了果的茬子割了来。”

“岑校长你这么不上不下的,我看这油菜割不好不要紧,以后结了婚,邱老师在床上非要咬着牙踹你不可!”

“哈哈哈!”

“原来岑校长是个样子货,什么都不会啊!”

岑济本来还打算用心学习一下这油菜该怎么割,可越听越不是味儿,这都在说些什么啊!

“别、别说了,搞快点吧,这油菜割了还要打呢,今天打不完,明天下了雨就不好了!”

岑济伸手虚空挥了几下,试图让小妇女们消停会儿。

“哟!啧啧啧,岑校长啊,这男人可不能快啊,干活要稳,做事要慢,快了可不好,女人不稀罕!”

一阵笑闹后,大家浑身都充满了力气,原本繁重的劳动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这些小妇女们说归说闹归闹,干起活来,岑济还真比不过他们。

一片山坡上的油菜,几乎全是她们割的,岑济跟不上她们进度,只是跟在后头拾些碎杆子,堆到塑料布上去。

到了正晌午时候,为了不耽误油菜收获,队里派人送了饭菜过来,让他们吃完继续干。

午饭很简单,掺了杂粮粉的蒿子粑粑,也有一些糯米粉,都是些陈粮,不过蒿子味道重,盖了过去。

茶壶里泡着大叶子茶,茶叶是吕小兰开春后组织大家去的隔壁山的茶园里采的。

叶子大、茶梗多,也就是有个茶味,什么鲜甜甘爽就别想了,不过喝起来倒是解渴。

中午太阳大了些,岑济和小妇女们躲在树荫下坐着休息,这时候不知是谁鼓噪起来,说让谁唱个小刀戏。

一听唱戏,岑济就头疼,小时候奶奶可没少带着自己到处听戏。

戏台上面咿呀啊呀的什么也听不懂,只记得戏台子外面小贩卖的“华华丹”味道酸甜爽口。

四婶子清了清嗓子:“你们都不唱,我来唱!”

“好!四婶子唱腔好!”

“唱个孬子拜寿!”

“唱二小过年!”

“唱王婆骂鸡!”

四婶子站了起来,叉着腰,满脸笑意,突然看了岑济一眼,拍了下手:“有了,我唱个马鸣芳诉苦吧?好不好!”

这些小妇女们欢声雷动,几乎要把山都要掀翻了,个个指着岑济笑。

岑济被她们搞得摸不着头脑,但直觉告诉他,这好像不是什么好戏。

不过没等他细思,四婶子已经唱了起来,还真别说,唱腔响亮,喉咙清脆,倒还颇有几分韵味:

天还没黑就要上床

自从我跟你拜之堂

有句丑话都不好讲

一晚上你都不能空房

当初我也不是这个模样

夫妻睡觉很正常

有时候我都不敢进你房

你这个女人把闲话讲

你说人是铁饭是钢

一顿不吃你还饿得慌

日子长来功夫久

见到你我不是躲来就是藏

白天的日子倒好过

就怕这太阳落西方

你早在门口把我望

望到你我心里就发慌

不要我讲来我偏要讲

早又上床晚又上床

我们两个上床不一样

人家上床谈心肠

我们两个上床就像上战场

我是中原你是番邦

我本是你的手下败将

上半夜的日子倒还好

下半夜我跪在这个榻板上跟你来投降

现在我变成这个样

王妙香,你想一想

就是那个铁匠打家具

累之还能乘乘凉

就是那个老牛去耕地

累之还能歇歇吭

不是我比方打得不恰当

我也是人生父母养

就是一根铁棒也要被你磨光!

小妇女们一边打着拍子,一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个个在山上前仰后合。

岑济既为戏词里那位马鸣芳感到好笑,也为自己感到无奈,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此刻他只觉得她们吵闹。

“哟!四婶子唱戏呐!”周能军咧着嘴巴上了山,听到四婶子唱戏,顿时摘下了头上的草帽,一屁股坐在树底下,跟小妇女们打成一片。

周能军听了好一阵,乐得直拍大腿,等看见缩在角落里的岑济后,才想起自己上山的任务是什么。

“哦对了,岑哥,我爸叫你到厂里去一趟,沙书记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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