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娅……
阿米娅?
阿米娅
满地灰烬被爆破的余风吹起她的裙摆,将她的白发和白裙一同浸染上战争的嚎哭
她并不在意,她无可奈何
在灰色的流淌中,她缓慢走过,听过那悲痛的哭号,听到那咆哮的质问
所有追赶的萨卡兹在此刻停歇,所有人都看向她,看着她,而后放下武器
阿米娅
那轻柔的呼唤轻轻挠着阿米娅的思维,她似乎在提醒些什么
黑色的羽兽嘶叫着,停在已然倒塌的温热炮膛上,看着火车的离去,它正看着,它正注视着
阿米娅,你看到了吗?
她不应该能看到火车,但她依旧向着那离远了的嗡鸣看去,她似乎能看到她想要看到的人
漆黑的利爪从她的裙边蔓延,在灰色的泥沼中深出它们的手,想要抓住灰暗中的白色,它们抓住了,却在顷刻间化作烟灰,留下的只有一个黑色的爪印
而那爪印也在不断消失
阿米娅,阿米娅
你能感受到吗?
阿米娅忽然感觉王冠的悸动,一瞬间,她看到了她本应该看到的东西,她看到了正在这座城市蜿蜒的事物
那是一条河,那是一条虚无的河
那是一条由万千生灵流淌而成的,冥河
它们自天际而来,宛若瀑布与彩虹的尽头,淌进这座阴暗的城市
它们正在放肆嚎哭,它们正在饱经苦难,它们正在仇怨质问
它们正在死亡,它们正在重生
虚无的大轮转动着这条河流,迫使所有亡魂经受它们本不应该经受的磨难
它们正在求救,向魔王,向温柔的魔王
阿米娅……你不该承受这些
阿米娅,不要去看,去看那虚构的未来
阿米娅,不要被它们吞没
那道温柔的声音在阿米娅耳边徘徊警戒,还没等阿米娅理解它的意思,幻象便撕碎了她所看到的所有
黑暗掠夺了稚嫩魔王的视线,在无尽的虚无中,阿米娅只看到一个画面
一个萨卡兹人站在金色的魂灵面前,她头戴黑色的冠冕,直面那些积累万年的恸哭与仇怨
众魂,萨卡兹的众魂
金色的众魂发出咆哮的质问,质问那站在它们眼前的魔王
质问她:为何我等之命运残酷,为何你等之命运悲哀?
为何萨卡兹苦难不尽,为何萨卡兹痛苦不止
为何萨卡兹哀悼不停,为何萨卡兹欺凌不息
为何你碌碌无为,为何你平庸无能
为何你坐视不管,为何你血性不再
魔王!魔王!!魔王!!!
萨卡兹的魔王,提卡兹的魔王
我们的魔王,回答我们,回答萨卡兹
为何萨卡兹的命运如此悲哀,为何萨卡兹的命运如此悲苦?
众魂呼喊着那魔王的名字,那魔王沉默着面对众魂的唾骂
阿米娅看到她就那么站着,取下头顶的王冠,捧在手中
魔王,你要逃避?魔王,你要退缩?
去反抗,去战斗,去仇恨,去愤怒,去发泄!
魔王,魔王,魔王!
众魂在呐喊,众魂在怒号
……
阿米娅看到那魔王手捧王冠,身体颤抖。她高高举起王冠,似要再次为自己加冕
但她没有,她抓住那实质的王冠,用力地将它往地上砸,将黑色的王冠砸得粉碎
咔擦……
阿米娅看到王冠开裂。萨卡兹的王冠碎了,被以如此粗暴简单的方式砸了个粉碎
魔王,魔王,魔王!
王冠被砸碎,众魂开始熄灭,它们依旧在呐喊
它们化作金色的牢笼,想要将那魔王囚禁,却反被灰色的气流浸染,而后消失
金色消退,在无尽的灰色海洋中,阿米娅只能看到那沉默的萨卡兹站立着,灰色凝聚成一顶新的王冠,她没有带上,而是拿在手中
寂静许久,她似乎发现一双眼睛的注视,她回头,正好和阿米娅的眼睛对上
“你好啊,小兔子。”她忽然笑了起来,“真是,好久不见啊。”
瞬间,阿米娅的意识被博士的呼唤拉回现实
“阿米娅?阿米娅!”阿米娅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原地,博士正紧张地看着自己
“啊,博士,请不用担心,我没事。”阿米娅眨眨眼,冥河已经消失
————
“殿下……”曼弗雷德带着士兵来到特蕾西娅身边,“萨迪恩区驻扎的厄密托斯总指挥使,厄塔带领下属指挥使与其下属的厄密托斯血肉军团叛变……这里很危险。”
“……只是一次妥协而已,曼弗雷德。”特蕾西娅望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克鲁帕科什和特雷西斯的一次妥协,呵,他们真有默契。我们的温迪戈大君吃准了我们需要厄密托斯,才让厄塔叛变。他死了?”
“厄塔已被大君阁下斩杀。”曼弗雷德如实报道,实际上血魔大君为此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他的嗣族二代与三代指挥使依旧在抵抗。”
“是吗?很可惜,如果他还活着的话……”特蕾西娅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
“您的意思是,如果有厄塔与其管辖的军团的帮助,我们可以很顺利的拦下这里的所有人。您在遗憾,对吗?”曼弗雷德自己擅自补足了特蕾西娅的话
“……嗯。曼弗雷德。”
“我在,殿下。”
“你和我说话不必那么拘谨……还是说,你觉得你应该这么说话?”特蕾西娅看向低着头的曼弗雷德,“你跟其他人说了吗?我来到这里的事情。”
“……我在昨天遇到了一个罗德岛的刺客,她尝试刺杀我。”曼弗雷德答非所问道,“我……殿下,摄政王殿下,知道您来这里吗?”
“他不知道哦,不过也可能只是我不知道而已。我只是想见见那个孩子,她……长大了很多。”特蕾西娅望向天空,那些冥河正在涌动,倘若不是刚才被压制,它们应该早就攀上阿米娅的脖颈,将她拉入哀嚎的河流中,“曼弗雷德,你能看到那些吗?”
“看到什么?”曼弗雷德疑惑
“看到……梦。我最近几个月总是会做梦,早已死去的人为什么会做梦?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梦那些时间,还会梦到一片墓地,梦到金色的魂灵和灰色的河流,梦到……以前。”特蕾西娅又一次看向曼弗雷德,曼弗雷德抬头,看到特蕾西娅脸上沾着些东西
“殿下,您脸上的……”
“不是泪哦。”特蕾西娅抬手抹去眼角的湿润,曼弗雷德能看到那些水珠在阴云下的折射,“我怎么可能会流泪?赦罪师怎么可能会允许我流泪?曼弗雷德,昨天,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我没有梦到我之前梦到的所有……你要听听吗?”
“远闻其详。”
“在阴云的城市中,于火焰与雷电的升腾,欢呼与哀嚎中,诸造主将要降临,时间将失去意义,生命将失去所有,一切都不应存在,一切都应被否定。”特蕾西娅闭眼,诉说那白狼的所言,“湛蓝的造主将要苏醒,断裂的脊骨将要愈合,而后……”
星辰陨落,命海奔腾,血肉翻涌,炮火轰鸣
“您还是让她去了城墙边?”赦罪师站在王座之下,问向特雷西斯,“您知道她现在并不……稳定。”
“但魔王的威胁更需要被重视,她是最好的人选。”特雷西斯淡淡地说道,盯着带着面具的赦罪师
“当然,我们都清楚魔王的难缠,无论是曼弗雷德还是大君都不一定能抓住那股力量的继承人。唯有另一位方可对抗。”赦罪师颔首同意
“你提出这个计划,不正有这个打算吗?”特雷西斯冷冷地问道
“还记得我第一次提议将她带回来的时候,您差点杀死了我。”赦罪师倒是语气正常轻松,“令人作呕,您这样说道,那样的怒火实在令我难以忘怀。”
“我现在也如此认为。赦罪师,比起担心这个,你理应担心他的到来。”特雷西斯提到了克鲁帕科什,“他已经令厄密托斯送来口信,让我向你传达。”
“您居然真的愿意放下身段为那位温迪戈传递消息?”
“克鲁帕科什问你,扣锤门扉者,奎萨图什塔,你是期望自己好吃,还是难吃些,他不介意带些乌萨斯的佐料,也不介意生吃你的尸骸。当然,你可以听听原话。”特雷西斯看向一旁,厄密托斯血肉军团总指挥使,厄沙在那里等待
它的骨角比所有指挥使都要长,权限与实力仅次于克鲁帕科什
“赦罪师……”厄沙张开咽喉,模仿起温迪戈的腔调和情绪,“洗干净身子等着,我要会为你带上最好的佐料的,你在这上面有选择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