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义将一摞纸笺收好,吩咐灶房拿来简单的饭食与前来报案的“货郎”一同吃了,然后穿上官袍径直往衙署而去,他要尽快将证物送往衙署,再盯着文吏誊抄一份,才能安心。
“郎君也不歇息了”老家人有些担忧,“您不是还要去南城码头吗”
许怀义没有迟疑:“案子重要。”
他应该去送一份贺礼,但案子有了关键证物,他肯定要去衙署……就算是他成亲,他也是这样做。
许怀义带着“货郎”进了大理寺衙门,接下来,衙门中的官员和文吏开始围着“货郎”忙碌,“货郎”又将来龙去脉与众人说了一遍,与在许怀义家中说的一般无二。
等到文吏将整理好的案宗呈给许怀义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文吏道:“大人,拿着这些证据,就能提审谢易芝,问他谢老夫人的死是否与他有关。”
谢老夫人暗中收集到谢易芝与妖教和蕃人勾结的证据,尚未公之于众就突然过世,光凭这一点,足以让人怀疑老夫人的死因。
“大人不是早就觉得,谢老夫人的死有蹊跷现在也算有了进展。”
文吏眼睛中透出几分欢喜。
许怀义思量片刻道:“就按我们事先定好的去勘查。”
文吏应声:“真是没想到……”没想到谢易芝这个人,居然弑父又弑母,当真是个畜生,这样的人居然成了大梁的枢密使,怪不得官家会动怒。
文吏离开,许怀义依旧看着手中的文书,脑子里不知在思量些什么,终于他起身前去关押谢易芝的大牢。
狱卒在前面带路,许怀义停在谢易芝牢门前,狱卒看向许怀义,询问是否前去传唤谢易芝,许怀义却摇了摇头,他就那般一直站着,仿佛预料到谢易芝一定会自行走过来。
果然,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出现在光影之中。
谢易芝被关押许久,脸上满是胡须和脏污,但看在许怀义眼里,这人的神情一直没有变,眼睛中还有几分凌厉和桀骜,好像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无法让他低头。
不愿意低头,就是还在抗争。
许怀义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谢易芝人在大牢,却还有什么手段没有用出来。
两个人静静对视许久,谢易芝露出一抹笑容:“许寺丞又找到了什么证据”
许怀义没有说话。
每次审讯都是一次博弈,他们的目的是让犯人多说话。
许怀义不语,谢易芝就要猜测许怀义突然前来有何目的。
只是思量片刻,谢易芝就道:“是案情有了新的进展那就恭喜许寺丞了,又能在我头上罗织一项罪名。”
许怀义道:“你有没有罪,不是我说了算,而是大梁律法。”
谢易芝笑容更深了些:“看来我猜的没错……”
许怀义眉头皱起。
谢易芝又向前走了一步,似是带着某种目的在向许怀义挑衅。
许怀义眼睛一跳。
恰在这时,不知哪个阴暗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鼠类的惨叫,吱吱呀呀刺人耳膜。许怀义心中那不好的预感加深了一些。
“谢氏有没有与王家结亲”谢易芝突然话锋一转,“作为大伯,我得给她准备一份礼物。”
谢易芝这话的意思,是礼物已经有了。
许怀义想到那一摞染血的证据,谢易芝在大牢里,不应该知晓这些,可他就觉得,谢易芝什么都清楚。
许怀义盯着谢易芝,谢易芝的目光一瞬间随着他的注视而变化,如同黑夜里的野兽在月光下露了一下獠牙,但很快就收了回去。
许怀义知晓自己在这一刻捕捉到了什么,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谢易芝将脸贴在牢房的木栏上。
过度的积压,让谢易芝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接下来他说的话,更让人毛骨悚然:“你们不用往下查了,是我亲手杀了母亲。”
谢易芝认罪,让许怀义等人都始料未及。
谢易芝接着道:“请许寺丞命人前来,我要供述经过。”
谢易芝开始写供状,谢老夫人的案子就要正式开始勘验,按理说谢易芝应该隐瞒此事……就算他知晓必死,已经不在乎,也不用这般配合。
可事情到这里,容不得许怀义仔细思量,他看向身边狱卒,狱卒会意忙去传话。
谢易芝一笑:“许寺丞觉得我这份礼物如何”
“她想要查,我就告诉她。”
“她想要给老夫人伸冤,我就送上前。”
“这些可够了”
果然,谢易芝知晓他的来意,但他更清楚,谢易芝不可能真心为谢娘子着想。可现在,他偏偏看不出问题在哪里
……
与大理寺的气氛完全不同,南城码头此时此刻格外的热闹。
几辆马车陆续到了谢玉琰的宅子前,马车的帘子掀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人被人搀扶着走下来。
“参政。”
早早就等候在门口的几个人立即迎上前。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登时一阵骚动。
不远处的善庆与商文超也在往这边张望。
“怪不得前面的人到了都没进门,是在等这一位,”善庆道,“这应该是王家派来主要提亲的保山了。”
商文超刚想问那位老先生是谁,善庆身边的人立即过来耳语几句。
善庆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不过很快就被喜色替代,商文超按捺不住立即询问:“是不是知晓了是谁”
善庆点点头低声道:“这位被喊作参政的大人,就是沈相爷。”
沈相爷的盛名谁都知晓,只不过似善庆和商文超这样的人,没有机会得见。
“哎呀,可惜了,”商文超道,“我方才就看到一个背影。”
错过这次,他们就没机会一睹宰相的风姿了。
“别急,”善庆低声道,“见不到沈相爷,将来也一定有机会见到另一位。”
善庆说的自然是王相公。
商文超难以抑制脸上的笑容,连连颔首。
两个人话音刚落,就又有马车驰过来。
王家的保山进了门,按理说不该再有人才对,善庆等人正觉得奇怪,就听有人道:“是谢氏族中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