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李智勇说的那样，我们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
月球的“瞬态消移”，证明了【大灾难】已经开始发生，而木卫二的“瞬态消移”，说明【大灾难】的发生还在持续。
但最不妙的是，人类至今还不敢完全确定、“瞬态消移”就是【大灾难】导致的现象之一，而且无论它是或不是，都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麻烦。
因为我们还没掌握“瞬态消移”的规律，甚至于它可能都没有规律。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不只是天体引力平衡被打破、所带来的持续性影响，还要随时做好应对“瞬态消移”的准备。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双腿被换上义肢的普通人、在黑夜的迷雾里走钢丝，看不清、也探不到下一步的落脚点，而且这条钢丝还随时可能崩断。
“唔——”
我捂着脸从指缝呼出一口气：“真的还要继续吗？或许下一秒，‘瞬态消移’就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会死的悄无声息……或者比死还难受。”
“……”
李智勇没有回应我的颓废，或者说他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无视”让我有点意外，于是我下意识想看他的反应，放下手却发现他也在看我——不是颓废或者绝望的眼神，而是一种很平静的感觉。
四目相对之后，李智勇带着那种类似麻木的平静缓了口气：“没有。”
我一愣：“什么没有？”
“你不是说，‘瞬态消移’下一秒就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吗？”
李智勇说着站起身，像掸灰似的拍了拍全身：“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五秒，我们都还活着——所以还是先干活吧。”
“……”
我看着洒脱的李智勇有点发愣，记忆中那个懒散的家伙、和眼前这个还算积极的形象重叠起来，不禁让我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你疯了？这可不像是你的性格。”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丧吗？”
李智勇皱眉表示疑惑和不高兴，但也就仅仅只皱了一下眉头：“可能我以前确实懒，不过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我现在想活下去，总得做点什么吧？”
“想活下去？”
我听到这话，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浓了几分：“你可能是真疯了，我怎么记着你以前最想做的就是去死？”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李智勇情绪复杂的叹了口气，脸上隐约透出一种、不知道该算后悔还是醒悟的情绪：“以前我觉得自己没什么本事，觉得【大灾难】还很远，不知道自己拼命做那些事有什么意义。”
“所以那个时候我想去死，哪怕在努力想要完成小希的遗愿的时候，我也没有一天不想着死，只是‘应急预案’让我死不掉而已……”
“但现在你可以死了。”
我不合时宜的开口道：“【黑境】已经消失了有段时间，‘应急预案’也不复存在，现在没人能阻止你去死了。”
“可是我现在不想死了。”
李智勇举了举终端设备，眼神里慢慢透出一种回忆的涣散：“发现小希没死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去死了，可是那个时候还有‘应急预案’。”
“后来‘应急预案’没了我又想去死，可我还没想好要怎么死，就有很多人抢在了我的前面——穆罕默德、肖海、甚至是威廉·凯恩，他们都死的太伟大了。”
“我倒是不在乎什么身后名，可我总是忍不住的想，万一人死了以后真的能变成鬼，我就这么死了，你们肯定会絮叨说我逃避、没义气之类的……太烦了。”
“……啊？”
我怔了一下，突然觉得脑子有点不太够用：“所以……你是怕死后听见我们骂你，然后就决定不死了？”
李智勇摇摇头：“死肯定还是要死的，但我不想那么偷偷摸摸的死了，情况突然变得那么糟、那么多人都死了，却偏偏让我活了下来，你说这算不算是冥冥中的一种‘注定’？”
“……算吧？”
“所以我给自己想了一个死法。”
李智勇嘿嘿一笑，像个跟玩伴炫耀新玩具的小孩：“我要努力、要积极，然后像那些幸运的家伙一样，伟大的把自己活活累死，这样你们就说不了我什么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活下来的人大概率会缅怀你。”
我在心里默默答道，但没有真的说出来，因为李智勇确实不擅长撒谎，所以在他说“变成鬼”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他给出的所谓“理由”，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他不是担心死后被人絮叨才放弃去死，而是近期发生了某种特别的情况，让他重新想要活下去了……
思路到这我忽然心里一动：“‘播种’？”
李智勇嘿嘿笑的嘴角一僵——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我确实看到他的嘴角僵了一下——接着他疲惫的搓了搓脸，含糊甩下一句“你该工作了”、就操控电动轮椅想要离开。
“站……呃不是，停住！”
我修正了自己的用词，同时几下扯掉身上的电极片、一个纵身便落在了李智勇的前面：“‘播种’是什么？你和索菲娅在计划什么？”
“没什么，那个计划已经失败了。”
李智勇不假思索的敷衍回道，说着继续拨动操纵杆、想要从我身边绕过去，于是我直接后撤三步堵住了房门。
“‘播种’到底是什么？”
我侧过身子、让李智勇看到我已经握住门把手：“你比我了解现在的情况，如果你有什么其他可行的计划，我们可以一起研究、并行实施……”
“我说了，那个计划已经失败了。”
李智勇又重复一遍，但他眼神躲闪的回避行为，说明这件事情肯定不只是“失败”那么简单。
“现在这种情况，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忍不住笑起来，不过是被气笑的：“‘瞬态消移’随时可能发生，我们可能下一秒就死了，这种时候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
“你现在倒是嘴严了。”
我苦笑着捏了捏眉心，意外挤出一丝灵感：“之前给索菲娅判断状态的时候，你们聊的就是‘播种’，所以这件事情，至少有你们两个知情。”
“你从前一直想死，现在又突然想活，大概率也是因为这个‘播种’——‘播种’、计划、你和索菲娅……”
“行了，我知道我瞒不住你了。”
李智勇听出我的语气变化，无奈叹气的同时，也终于将眼神看向了我：“还记得我们做的那个‘生命浓汤’吗？”